木頭草草制成的墓碑經曆多年雨打霜欺,早已不能辨清上面的字迹。真正讓李燈不寒而栗的是探出土丘的一根纖細完整的手骨。簡直就像埋在土裡的人在跟他們打招呼。看形态應該是一妙齡少女的骨骼被雨水雪水沖洗出來了。
“我們……打擾到人家了?”
李燈沉重地點點頭,“看樣子應該是。”
商隊衆人稀裡嘩啦跪倒一片,嘴裡還念念有詞,說小姑奶奶要找人幹架,看我們不爽就去找你的鄰居們,不要和他們這幫小輩一般計較。
也因為這個靈異事故,這次的祭祀衆人戰戰兢兢地完成家鄉的祝禱儀式就麻利地離開了。
人都走遠後,何卿雲和劉武靈才走出來。
劉武靈拉着何卿雲在那姑娘的墓前拜了拜,“人家好歹也算幫了我們。”
何卿雲不信鬼神,更何況剛才的動靜本來就是她搞出來的。
“你還說,要不是你,我根本不會叫出來。”她給劉武靈一胳膊肘。
劉武靈不管,恭恭敬敬地給這姑娘燒了張黃紙,算是聊表謝意。
何卿雲無奈,她轉身,一袋角落裡的糧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糧食沒什麼。可這袋子是從涿州府庫出來的,上面還印有趙家單獨的圖騰。趙家的圖騰與鎮北軍一樣,都是虞朝皇室圖騰的變形形式——一隻展翅欲飛,布滿黑色翎羽的神鷹。
這個圖騰她第一次見,卻莫名覺得眼熟。
她又回到那個簡陋的小屋,果然在角落裡發現了一模一樣,已經吃完的糧食袋子。
所以這一袋糧食不是用來祭祀的,而是專門給住在這裡的人的。
“大小姐。”劉武靈在外面叫她,“你來看看這上面寫的什麼。”
何卿雲拎着都吃完的糧食袋子,把它們都甩出來後,才拍拍手上的灰賞臉看一眼劉武靈。
“什麼東西?”他問。
何卿雲不回答,而是要先回答他的問題。
“哦,我隻想問你這寫的什麼字。這裡其他碑上刻的名字我都能看明白,就這個不認識。”
何卿雲:“……”
劉武靈就沒動地方,他站的還是剛才那姑娘的墳前。
邝懿之墓。
何卿雲道:“和曠野的‘曠’,意思的‘意’同音,她叫邝懿。”
“哦……”他又默默念了幾遍這個名字,若有所思。
“雖然我不太認識字,但一個人的運力用筆和兩個人的,我還是分的出來的。這個‘邝懿’的碑文,明顯和其他碑上的碑文不是一個人寫的。她筆力懸浮,是個病人。而且字迹有點像你,應該是女孩的字。”劉武靈推測道:“或許這個墓碑就是邝懿本人刻下的。”
何卿雲黛眉微蹙,“這上面的字迹秀媚舒展,風姿不凡。這個人臨摹的是《宣示經》,而我們的字之所以很像,是因為脫胎與同一個臨帖。如果真是邝懿本人刻下的,那能說明很多事情,比如她一定受過良好的教育,再比如……她對自己的死期早有預料。”
劉武靈突然想起旁邊的袋子,“诶,我剛剛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呢。”
“哦,涿州趙家的糧食袋子。有七八個吧。應該是這個商隊留給這裡的人的。”何卿雲答道。
“嗯?什麼道理?”
“報答呗。這裡的流浪者既沒有破壞墳墓,也沒拿取貢品,當然吃的除外,人家給你守墓,給他們點保護費不是很正常。”
雜草葳蕤,發出瑟瑟蕭索聲響,天光大盛,暖黃的日光穿過藥局廢墟,輕輕投映在如林如叢的墓碑上,亮白的光斑逐漸偏移,此時快臨近正午時分了。
背後突然傳來稀索的腳步聲,草鞋在荒草叢中摩擦。
“你們是誰?”一道蒼老的聲音說。
何卿雲與劉武靈回身,發現一群老頭老太靜默地站在他們背後。一時間何卿雲身上汗毛悚立,這些人像墓碑鎮下再世為人的白骨骷髅,不陰不陽地注視着他二人,宛如遊蕩人間的邪惡鬼魂。
“你們是什麼人?”他們再次重複。
劉武靈把何卿雲擋在身後,他回答:“各位大爺大媽,實不相瞞,我們也是剛剛李隊長商隊的人,隻不過想單獨跟已逝的親人說會話,呃……我們馬上離開!”
他說完便牽着何卿雲的手打算走,結果被人堵住出口。
他們陰陰笑起來,比一萬隻烏鴉飛過都難聽,“既然來了,那就别走了,留在這陪着我們吧。”
何卿雲眼前發暈,天空似乎都近在眼前,眼中天地倒轉之際,她終于明白剛剛的屋子為什麼她待不住了,這幫人手裡有迷藥!他們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她捂住鼻子,用力推劉武靈一把,“别理他們,他們手裡有迷香!快走!”
“想走?”為首的老太太興奮得眉毛眼睛都快豎起來“這個迷藥的劑量連頭牛都可以放倒,你們都得死在這裡!”
何卿雲扯着劉武靈的袖子滑落,她渾身無力,不由自主地軟倒在地。
此行他們以為不會有危險就沒把朝儀劍帶來,釋德去叫人大概還要半個時辰,劉武靈現在雖然站着但明顯在硬抗,這回難道真要把小命玩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