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卿雲聞到腥甜的血氣沖進鼻腔,旋即又變淡,劉武靈拿遠了手,用他的胳膊擦幹淨她糊住眼睫的血液。
“沒事了,眼睛還能看見麼?”劉武靈把她扶起來,等到何卿雲從震蕩中清醒過來,袁行風又如他的名字一樣,像乘着長風,消失不見了。
竹窗外陡然傳來一聲巨響。
袁行風站在烈烈山風中,立在第二道空中連廊,在中央大聲宣告:宋橫玉已經被他藏在山中數十礦洞中的一個,且給宋橫玉身上和不同礦洞内安置了炸藥,如果谷陽不給他讓出離開的道路,他就會讓青龍衛引爆所有炸藥,所有人都無法從這裡活着出去。
山風将袁行風的話傳至破風寨所有角落,人群中爆發一陣慌亂,所有人陷入驚惶的情緒裡,先前好不容易燃起的鬥志被輕而易舉的打散。
袁行風繼續說,隻要谷陽府兵不再阻礙他的逃命,他當然不會造此殺孽。
隻要放他離開谷陽。
人群嘈雜起來,有人在旁開始勸王滁,不要再固執,隻要讓袁行風離開谷陽一切皆大歡喜,管他又去禍害哪座城,能把眼前這近千人的命保住,就已經十分不易了。
王滁怔忪着,他還拼命回想,自己到底帶來多少人,現在又有多少人為他們所用。說到底,王滁年齡不大,出身貴族,就算被貶至谷陽,也一直是享福的命。他的士族經曆根本不足以讓他面對:“所有人馬上就要去死”這件事而從容不迫。
那何卿雲和劉武靈呢?
“要死也要拖着你一起死啊!”劉武靈不知何時出現在第二道空中連廊的閘口,對着袁行風大喝。
“你想要這崖上地下千把人都為你的沖動陪葬嗎?”袁行風并不驚慌,“不要再冥頑不靈了,隻要我現在發出鳴镝,所有礦洞内的青龍衛就會點燃炸藥。所有人就都會死在這山崖深處。”
劉武靈冷笑,“難道放你走你就會放過我們所有人?你根本隻想着自己逃命。你也知道一旦點燃炸藥所有人,連青龍衛都會灰飛煙滅。這十多年青龍衛不但為你做事,現在還要為你把命搭上,你怎麼配當他們的首領?”
袁行風面不改色道:“那是我兄長的,又不是我的心血。我又何必心疼。”
“你看。”劉武靈原本還義憤填膺,現在又恢複其一貫的遊刃有餘,“你連跟着你多年的青龍衛犧牲都不會在意,又怎麼可能會在意底下人的生死。我們這群人死在崖底,最好一輩子都沒有人知道。”
“都聽見了吧!”劉武靈沖底下呼道,“這樣冷漠的人,又豈會對我們大發善心。隻有讓袁行風伏誅,我們所有人才能活下去!”
袁行風變了臉色,他意識道,這樣無端承認,無疑給自己逃亡之路增添麻煩。
“你!”
劉武靈搖搖頭,“你知道麼?你在山裡待得太久,久到已經與外面的世界脫節了。你這樣的人隻出現在十幾年前中原大地還沒崩盤,表面上還和諧守禮的時候。現在這種人早就沒有了,因為禮制在長久的戰争中已經消弭了。大家都單純地把自己要殺人起戰公之于衆,至于能不能停戰,能救下來多少人,都是各憑本事。”
“大家的觀念在進步,但行為回到更原始的時候,而你不一樣,你還守着舊時代的原則,行為也依然虛僞地遵守禮制。”
劉武靈說:“你的複仇注定失敗。因為你是十年前的人,直到今天,你依然保持着十年前的思維習慣。你已經被時間永遠地封存在過去,築龍軍早就名存實亡了!”
“不!你說的不是真的!”袁行風羞惱不已,拿起手裡了武器欲将劉武靈整個人撕裂。
“你自己也明白,築龍軍早就不複存在了!”劉武靈躲開袁行風奮力一擊,反擋後将九州刀直刺出去,“你根本不是在複仇,你隻是想要滿足自己的野心!尋找謝府後人,想利用謝府鎮北軍的餘威,因為你知道,單憑築龍軍的名頭,根本不會有人追随你!”
劉武靈握緊九州刀,以鎮北軍标準的起手式與袁行風相對。整個人如同擠壓起身體等待蓄勢一擊的豹子,年輕的身體富于無窮無盡的能量。
袁行風被痛斥,被圍攻都沒有此時看見劉武靈年輕的體魄和熠熠生光的雙瞳而心生灰敗。
人家還有大把的好時光,與他不同,人家曾經在戰場上取得超越常人的軍功,又有同樣年輕又身家赫赫的千金小姐的青睐,青澀的愛戀,無限的未來,就算失敗也有大把的時間從頭再來,上天與好運天生站在劉武靈一邊,就好像得了神靈的垂愛。
而他呢?劉武靈說他已經脫離了時代,他第一次上戰場的年歲也已經超過了此時的劉武靈,有什麼資本同人家相争?
兩個人默默對峙時,通往破風寨的密道潛來一隊人馬。
命運天秤傾斜的角度不斷增加,在袁行風完全不知情的角落。
嶽清穆帶領山下因失去親友而憤恨不息的百姓上山,而更多的,是多達五百人的陌生府兵。
王滁在爬龜婆一案後給予嶽清穆臨時縣尉的權利與魚符,這五百人,就是嶽清穆從隔壁梁溪城借調的府兵。
局勢悄悄由被青龍衛與炸藥控制轉向袁行風暫不可查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