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骊的眼睫濃密,眼神清澈機敏,近乎與成年人類無異,絕對的寶馬良駒,世所稀有。劉武靈在軍營摸爬滾打多年,也是第一次見這樣機警聰明的馬。
與此同時,與王氏府兵交戰的青龍衛手段頻出,先不必提光不光彩,但勝在有效,先前密林裡召喚出動物擾亂人的青龍衛也在其中,如今動物出來擾亂府兵進攻節奏,算是成功完成拖延時間的任務。
王微與劉武靈對陣,一開始就輕敵,認為自己天資卓絕,絕不會輸給一個寒門弟子。活捉逆黨首領,他也曾無數次地幻想也許自己也可以做到。
現在兩人真正對上了,王微才突然意識到自己犯了大錯,謝府鎮北軍出身,又豈會是徒有虛名之輩。
劉武靈比他想象的還強百倍。
若真如他所說,他要謀逆起義,志在天下,恐怕同齡軍官已無他的對手,除了琅琊之戰的主将駱溫、琅琊守軍高小眉、中營将軍楚潇湘,再就是當今聖上本人,否則無人能阻礙他。
“不好了!”遠處糧倉來人通報,糧倉後營現在是王鄲副将看守,同齡人裡也算個中翹楚,又能有什麼事值得他如此不長眼,吆喝到即将墜馬的主帥前?
“糧倉被劫!我們的糧食全都被谷陽的人劫走了!”通報的小兵看看雙目猩紅、瀕臨墜馬的主帥,又看看揮刀自若、把周圍府兵殺得片甲不留的劉武靈,他聲音識趣的見小:“副将帶人去追了……情況不太好……”
宋橫玉得手了!
劉武靈挑眉一笑,“本來事情到這一步,我就應該帶着人撤退,可你剛才有幾句話,冒犯了何小姐。”
他歪頭,“作為賠禮,我要把你這匹上佳的良駒帶走。希望何小姐看到如此珍稀的禮物,會原諒你的不敬之言。”
劉武靈割開王微手裡的缰繩,盜骊馬靈性,并不服氣輕易就能驅策它的人,幾下就将王微甩出去,劉武靈見勢飛身騎在盜骊馬上,盜骊開始也并不低頭,但劉武靈收緊缰繩,将其揚起,掀起一小圈混亂,随後發狂一般拉着劉武靈奔出戰圈……
宋橫玉原計劃是要在青龍衛引起騷亂之前就拿下王氏糧倉,可他們帶着糧食,王氏的人又窮追不舍,速度本就遠不及王家府兵,現在更是直接被人圍堵在淨秋江岸,無法渡江。
他們出發時是清晨,現在已臨近日暮,血色殘陽遙遙低垂,赤金的大地沉默而遼闊,淨秋江水汩汩靜流,聲音輕谧。兩軍僵持,萬丈霞光璀璨,無法讓人直視,也無法讓人看清彼此。
宋橫玉眯起眼睛,将目光落在那副将身上,出身王氏,就算是副将也通身傲慢,他眉一擰,嘴角勾帶着譏諷的笑,面部本就不平整的皮肉走勢奇怪起來。
他道:“谷陽城是無人了麼?讓一個丫頭片子來偷襲。你要是識相,就把糧食放下,我留你全屍。”
說罷,他又四野打量,發覺宋橫玉把東西帶走得真夠齊全的,大半府兵糧食近乎都在這裡。
“你做夢吧!”宋橫玉是搶劫的人,但回答得仿佛她才有糧食的支配權,無恥又坦蕩,直白又無賴,“我就算把這些糧食倒水裡、放火燒了,也絕不會還回去!”
“你!你當這是你家糧食?!你還管上了?!”
副官欲開打,誰料淨秋江原本平靜的水面突然傳來激蕩之聲,像是有一大隊人步行趕到,铿锵有力,行如猛虎下山。宋橫玉回頭一望,隻見一年輕人騎在高頭大馬上,着一尋常布衣,但腰間所配的令牌看着眼熟,像哪裡見過。
見來者不知是敵是友,一時間衆人都靜不做聲,手裡還牢牢攥緊武器。
年輕人後面,兩個人影出現,一老一少,相當熟悉。
“爺爺!”宋橫玉喜不自勝,高興地叫喊。
這一老一少,正是宋海令以及黃真渡。
“梁縣尉,這是我孫女,名橫玉。”宋海令介紹。
梁縣尉?
隔壁梁溪城?
梁溪城縣尉梁思莊點點頭,道:“梁溪城感念谷陽千金之恩,特來相助!”
宋橫玉偏過臉,見黃真渡笑着沖她點點頭,便知道這“千金之恩”,應該就是黃真渡藏起來的那些金子,早知道米面油怎麼可能耗費一整箱的金子!
見梁溪城府兵助陣,王氏副将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還嚷嚷:“都瘋了……都瘋了……你們是想謀反不成?!”
“是啊!”宋橫玉說,“我們就是要謀逆!”
曠野低垂,星光漸生,這樣一個混亂的時代,也該如這落日一樣,到了結束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