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肅一行入駐刺史府不過一個時辰,便有傳令官來報,城門外有人馬聚集,正叫嚷着開門。
成肅登城一看,果然是庾慎行手下的文武佐吏,雖隻有百餘人,可不乏朝廷委任的世家子弟,處理起來确實有些棘手。
為首那人道:“成将軍不讓我等入城,難不成是想要造反嗎?”
成肅厲聲道:“宋長史所言差矣!成某非但不是造反,其實是替天子平叛!”
宋光甲怒火沖天地站在城外,氣不打一處來。這成肅數年前還是欠錢還不起的窮光蛋,如今竟憑戰功一路高升,怎能不令他忿忿不平?可這人終究是個武人,而自己身為軍府長史,豈能在氣勢上輸了他?
“南平王鎮守京門,豈會叛亂?我等要當面向南平王讨說法!”他掃了身後衆人一眼,高喊道。
此言一出,城下衆人紛紛附和。
“事到如今,宋長史居然還一口一個南平王!不瞞諸位,庾慎行已經伏法,諸君若想看,隻能看他的頭顱了!”
成肅示意城上軍士将與庾慎行的頭顱挑起。衆人辨識出那血淋淋的一團,登時駭得鴉雀無聲。
成肅滿腔誠懇道:“諸位!當今天子已由江州刺史從尋陽奉迎回京,密诏我等克期齊發,誅除逆黨。今日不但是庾慎行的死期,更是庾慎終的死期!此時到金陵,必定能看到賊首懸于朱雀大航。諸位豈不是大魏之忠臣?如今兵臨城下,所欲何為?”
“這……”宋光甲剛剛得知城中騷亂,心頭便有了不祥的預感,如今親眼見到庾慎行的頭顱,絲毫不再懷疑成肅的話,一時間方寸大亂。随行的人馬本就不願意跟他趟這趟混水,頓時交頭接耳打起了退堂鼓。
平心而論,庾慎終不過是沾了他父親庾昌若的光,他本人還真沒有拿得出手的功績。當初他登上皇位時,宣武軍衆人雖心有不甘,卻敢怒不敢言。如今他連龍榻都沒捂熱,又豈會與這些軍府屬官結下過命的交情?因此成肅眼瞅着軍中有頭面的人物互相交換着眼神,已是要撤退的架勢了。
而這百餘人中地位最高的還是為數不多的世家子弟,對他們來說天子是誰都無所謂,何必為了争這沒來由的閑氣而冒險?于是鬥志全無,三五成群地打馬回身。
宋光甲沒辦法,咬牙道:“原來隻是個誤會,是我莽撞了。既然如此,我等便回去聽朝廷的号令,不在此打擾将軍了。”
成肅目送着這群人離開,暗中松了一口氣。庾慎終還好端端地在金陵當皇帝呢,幸好用庾慎行的頭顱唬住了他們,要不然争執起來還真不容易收場。
不過……有宋光甲這個軍府長史在,他從宣武軍中招引人馬确實束手束腳的。
他思忖着回到刺史府坐鎮,吩咐部下整頓軍隊清點人馬。這時江北的信使快馬加鞭入城,稱孟元禮一行順利擊殺了臨海王庾慎言,正率領人馬渡江而來。
兩軍在城外會合,士馬盛衆,軍容整肅。
成肅略一遲疑道:“方才庾慎行手下宋光甲率衆來城下質問,我詐稱庾慎終已死,将他哄騙過去。然而這并非長久之計,若他回過神來,向金陵洩露了消息,恐怕對我軍不利。”
“将軍還顧忌着同僚之誼嗎?”江北軍中一位樣貌俊雅的中年将軍笑道,“李某願替将軍解決了這個麻煩!”
他說罷招呼數人打馬而去。成肅暗自稱奇,他與這李勸星并不相熟,沒想到對方竟然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
李勸星很快回來,将宋光甲的官帽扔到馬前,二人相視一笑,揮鞭直往宣武軍大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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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将領一日便召集了近兩千人,旌旗招展,聲勢浩大。成肅在衆人中最年長,被一緻推舉為盟主,當下發号施令,整頓人馬,明日出征。
江岚引薦的主簿喚作何知己,看上去不過三十餘歲的文弱書生,卻是倚馬千言,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檄文出來,快馬加鞭發送到四方郡縣。
待人員部署到位,成肅負手在将軍府内踱步,疲憊地揉着眉心。
江岚也一臉倦容,猶自寬慰道:“将軍,有孟将軍駐守京門,我軍斷無後顧之憂。李将軍等人也是身經百戰,也不會在京城守衛面前落了下風。明日之戰,必勝無疑。”
成肅沉默地點點頭,道:“宣武軍的将士,我自然有信心。隻是想到了前年這個時候,正是庾慎終引兵犯阙之時。倏忽兩年,早已物是人非。”
江岚也陷入了沉默,望着被落日餘晖染透的天邊雲霞,喃喃道:“不知道阿蠻他們如今可好……”
成肅心裡也沒底,徐崇朝年紀尚輕,處世稚嫩,能不能在北國風雲間活下來,實在是不可預料。他見江岚為舅氏傷懷,便安慰地拍拍對方肩膀道:“等咱們打赢了庾慎終,他們不就能光明正大地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