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岚一頓,原本緊蹙的眉頭豁然舒展開,一雙桃花眼裡閃動着驚喜:“你怎知可行?”
“這時節還是在刮東北風,皇城不是在覆舟山南麼,起了火庾慎終該着急了,”狸奴見他若有所思,又補充道,“我三叔說以前有人從北面打金陵就是這麼幹的,現在應該也差不多罷……”
成譽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江岚笑着伸出手,正準備揉揉她的發髻,可轉念想到狸奴已經十餘歲,似乎不太合适了,于是手下一轉,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道:“不錯,有将才。”
狸奴為這一句誇贊興奮了半天,惹得江岚的另一個随從直瞪眼。
那随從看着面生,也不過十六七歲,一張白白嫩嫩的俊俏小臉在軍營中格外顯眼,除了個頭高一點,與狸奴的身形也沒什麼區别。
狸奴第一眼便覺得這身形對軍士而言過于瘦弱了,不明白他怎麼成了江岚的随從。另外兩個最親近的随從都生得挺拔,在京門時便與狸奴打過交道,此刻眼觀鼻鼻關口,沒事人一樣倒頭睡大覺。
狸奴被那喚作吉祥的少年瞪得不自在,忍不住問道:“你看我作甚?”
葉吉祥不理她,扭頭裝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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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軍次日出發前,成肅作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大意是鼓舞衆人破釜沉舟一鼓作氣。
狸奴沒想到這“破釜沉舟”是來真的,氣喘籲籲地跟着急行軍,還忍不住往回看:“就這麼把糧草給丢了?如果今天戰事有拖延,那豈不是要餓肚子?”
葉吉祥冷哼一聲:“你可閉嘴罷,打不下金陵還吃什麼飯?”
“可如果萬一——”狸奴話說了一半,被旁邊江岚的親從碰了一下。
“剛才成将軍說過了,咱今天就沖着打進宮去的,”趙小五幹咳一聲,“你可别擾亂軍心啊。”
狸奴掃了一眼,果然衆人都是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的樣子,便自覺噤了聲。
如同昨日的安排,義軍越過蔣山後,先派一部分人馬登上覆舟山插旗布疑兵,不過一個時辰,漫山遍野都是花花綠綠的彩旗招展,甚至還有飄揚着繳獲的敵兵旗幟。
成肅從高處眺望,山下敵軍正在火急火燎地排兵布陣,細看那旗幟,果然是庾慎德的人馬。
李勸星打馬上前,問道:“怎麼樣?”
成肅遙遙一指:“行動紊亂,調兵遲緩,首尾不接,前後失聯。看起來庾慎德在軍中威望尚淺,手底下的将領還不怎麼使喚得動。此戰,我軍勝算又增一籌。”
“哦?”李勸星好奇道,“此話怎講?”
“如今又五分勝算,待風起,便有七分,”成肅一笑,道,“是時候下去了。”
江岚受了成肅委托,派趙小五暗中保護狸奴。他自己也不是弓馬娴熟的武将,一直留在軍後督戰。
殺聲頓起,義軍照例以騎兵沖陣。狸奴眼看着棗紅馬沖出去,一顆心便提到了嗓子眼。成肅一馬當先,反倒沒有受到什麼阻攔,直直如楔子一般插入了敵軍陣營裡。
趙小五激動得滿臉通紅:“成将軍可是宣武軍的大英雄,他們都不敢跟他打!”
兩軍将士已經拼殺在了一起,場面頓時陷入混亂。成肅縱馬在敵軍陣營裡數進數出,将官兵沖散得七零八落。手中長刀落下,鮮血不僅濺髒了他的戰袍,還染得棗紅馬的毛色愈加深沉。有成肅身先士卒,義軍的士氣極其高漲,無不以一當百,呼聲震天。
可敵兵畢竟人多,成肅沖殺一番,還是找不到庾慎德的所在。兩軍一時間陷入膠着。
江岚估摸着時間差不多,讓傳令官吹響号角,命令諸軍暫時撤退。待兩軍稍稍分離,軍中大旗翻飛,蓄勢已久的火焰兵乘風而動,一路縱火。火借風勢,赤紅的烈焰沿着官道燃燒起來,滾滾黑煙一直蔓延到皇城。
敵軍陣營潰不成軍,一時間哭号聲叫喊聲亂作一團。鼓聲大作,義軍乘勢追擊,一舉攻占了皇城以北的敵軍大營。
成肅與李勸星會合,勒馬止步,喊道:“李将軍可看到庾慎德?”
“不曾,”李勸星搖頭道,“恐怕他一見勢頭不對,早就跑掉了!”
成肅略一沉吟,望着不遠處巍峨的皇城,心念急轉。
大魏立國百年有餘,金陵皇城固若金湯。李勸星估摸着他是想攻城,連忙勸道:“覆舟山西還有官兵把守,我軍人馬戰損,不如休整一番再作打算。”
“城外起火,城内必不得安甯,”成譽打馬而來,揚鞭南指,道,“兵法有言,一鼓作氣,我軍士氣正盛,此時不戰更待何時!”
眼見二人要吵起來,江岚不動聲色地将他們拉開,道:“不如先原地暫歇,派探馬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