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也分在桓千秋一隊,這邊正跟在王阿毛身後,用盡全力才把旁邊刺過來的長槍劈開,震得虎口一陣疼痛。
她力量不足,好在身材瘦小行動敏捷。正閃避騰挪之間,忽聽到有人高喊“桓将軍!”接着又是一陣人仰馬翻的驚呼,她在餘光中瞥見有人挑起了一個血淋淋的人頭:“賊首已死,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話音剛落,周圍便是一陣混亂,她身旁不知誰原本正拼殺着,聞言便遲疑地往後面退了去。越來越多的義軍開始退縮,王阿毛暴喝道:“不準退!”然而沒有人聽他的。
身後又有個槍頭對準了狸奴,王阿毛一刀将他挑開,可砍倒了一個又冒出來一個,周圍到處都擠滿了令人憎惡的暗紅軍袍。
“不準後退,違令者斬!”一道威嚴的号令傳來。
狸奴被一個面目猙獰的小兵逼得緊,冷不防側邊劈下來一把刀,她躲閃不及,心頭一緊。
噗嗤一聲。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來臨,那持刀的敵兵悄無聲息地倒下。棗紅馬上的成肅長驅直入,帶領着另一隊人馬沖入了垓心。
狸奴也隻是稍微一愣神,旋即一刀砍到面前的敵人腹部。那小兵痛苦地捂着腹部倒下了,這一刀雖不能立即緻死,可鮮血直流的痛苦卻比一刀斃命更為折磨。他怨恨地瞪着這手段陰損的小兵,直瞪得對方握刀的手微微顫抖。
狸奴并不是故意的,她個頭小,根本砍不到敵人的脖頸,方才生死關頭奮力一擊,她腦海中一片空白。望到對方生不如死的目光,又止不住地心生悔意。
然而戰場的形勢容不得她多想,解決了眼前的麻煩,她匆匆跟上王阿毛的腳步,沖進了愈加混亂的戰局。
成肅被橫沖直撞的敵方騎兵鈎下了馬,抵死肉搏之後,被殺不盡的敵兵圍困到樹下。他一身銀甲,頭頂紅纓,一看便是行伍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那敵方将領急于争攻,竟沖上前與他短兵相接。
狸奴眼看着父親沖進重圍,不知戰況如何,正火急火燎間,恰逢不遠處一名騎兵落馬,她趁人不備,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翻身上馬,見縫插針地往垓心闖。好不容易擠到了義軍的地界,卻不見成肅的身影。
她大呼:“成将軍在哪兒?”
衆人早不知天南地北,狸奴問不出什麼,打馬朝四周張望,蓦然望到樹下重圍之中,成肅正與一将軍打扮的敵軍殺得難解難分。
狸奴挪不動地方幹着急,忽然一支利箭擦着耳根飛過。原來她高踞馬上,竟被敵方弓箭手盯上了。
狸奴後怕之餘,福至心靈,取下挂在鞍鞯上的長弓。這長弓比她平日裡用的硬許多,狸奴心裡沒底,但也不敢耽誤,彎弓搭箭瞄準了偷襲她的人。
“噌”地一聲,那敵兵應弦而倒。
狸奴大概有了準數,又抽出一支箭,緊盯着垓心中的敵方将領。
可是他距離阿父太近了,若是稍有不慎誤傷了阿父怎麼辦……她的手顫抖不已,可眼見着阿父脫力地倚在樹幹上,那敵将舉起了長槍……
一瞬間耳畔的殺聲淡去,數年來勤苦練箭的日夜走馬燈般從腦海中一閃而過。
沒什麼,如同往常一樣便是了……
狸奴深吸一口氣,搭箭,拉弓,放弦——
司馬恭已經猜測到面前這猛将的身份,而對方此刻已接近力竭,殺了他,自己便成為誅殺賊首的大功臣,在皇帝面前再也不必被那個隻會拍馬屁的宋蔭甲壓一頭了……
然而腦後風聲乍起,疼痛在他撲倒在地後才撕心裂肺地傳來。他用盡全力從塵土中睜開眼,畫面便定格在那賊首沾滿血污的戰靴上。
“逆賊已伏誅,人馬降者免死!”成肅斬下對方頭顱,振臂一呼。周圍的義軍也紛紛叫嚷。敵兵再無鬥志,跑的跑降的降,亂成了一團。
狸奴身後被冷汗浸透。她在阿父難掩驚愕的目光中倉皇下馬,又躲到王阿毛身邊去了。
戰事結束,王阿毛胳膊上受了傷,罵罵咧咧道:“你跑到哪裡去了?老子差點沒命了知不知道?”
狸奴自知理虧,一邊為他止血一邊向他道歉,找補道:“擒賊先擒王,我方才射中了那敵将。”
王阿毛一愣:“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可是練了許多年弓箭。”
王阿毛還在半信半疑,有幾個将軍親從打扮的軍士走過來,為首一人道:“小郎君好箭術,成将軍有請。”
周圍收拾戰場的士兵都往這邊瞅。王阿毛一抖,推了推狸奴:“找你的?”
狸奴避不開,隻好在王阿毛羨慕的目光中硬着頭皮跟他們走。
成肅一行正圍聚在樹下。桓千秋的屍身已經被整理妥帖,他的一衆子侄正跪在一旁低聲抽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