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君節哀。人死不能複生,咱們這些撿回一條命的,更應該打起精神,替你阿叔完成未竟的心願。他手下的兵就交給你了,振作起來好好帶。金陵就在前邊,等消滅了庾慎終,一定給你阿叔風風光光地下葬。”
成肅歎了一口氣,拍拍為首之人的肩膀。
桓不疑紅着眼睛擡頭,用袖口抹了抹眼淚:“多謝将軍。我一定奮勇殺敵,為阿叔報仇!”
成肅點點頭,餘光瞥到狸奴被帶來,一時間喜怒交加,目光也鋒利起來。
狸奴見阿父臉上陰雲密布,便一聲不吭地乖乖跪下。
親從道:“成将軍,射傷司馬恭的兵士已帶到。”
衆人并不知内情,贊許地打量着這小兵。唯獨成譽皺緊了眉頭,而江岚則一臉意外。
半晌,成肅道:“起來罷。”
李勸星笑道:“這小郎君看起來年輕得很呐,居然有這番本領,果然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狸奴知他在軍中的地位與阿父差不多,便讪讪地笑笑:“将軍過譽了。在下奮勇殺敵,隻是盡了軍士的本分。”
有人質疑道:“太小了,真的滿了十五歲?”
何知己輕咳一聲,道:“人小本事大,莫非是世代從軍的?”
狸奴也不認識他,猶豫着不知道該搖頭還是點頭,這時成肅發話了:“英雄不問出身。斬殺敵首是大功,這次便調到我的帳下如何?”
能進入領軍大将的帳下做親兵,是多少軍士夢寐以求的事情。衆人本以為隻是提這小兵做火長隊主之類的,沒想到居然直接得到了成肅的青眼。
狸奴内心是拒絕的,她可不想進了軍營還到處受阿父管束,于是推辭道:“小人隻是射中那敵将,真正将他斬殺的還要數将軍。小人不敢居功,實在受不起将軍的厚愛。”
成肅氣得一瞪眼,旁邊的江岚連忙開解道:“将軍的親從都人高馬大,看來是這軍士害怕了。不如調到我手下,都與她年紀差不多,相處起來也自在些。”
成肅原本沒想到狸奴竟然膽大包天偷偷溜進了行伍,正為這一整天的混戰後怕着。他也有私心,既然人來了,那就要安排一個相對穩妥的位置,免得以後再打起來白白送死。可她這别扭脾氣不願意待在自己手下,他斟酌一番,認為在江岚那裡也還合适,于是借坡下驢地應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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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日落時,衆軍已臨近金陵。成肅策馬登上山坡,揮鞭西指道:“前面便是蔣山了。”
斜陽隐沒處,連綿山嶺被絢麗的晚霞籠罩着,愈加顯得沉默莊嚴。
翻過蔣山,才算是真正到了金陵。
衆人還沉浸在今日大捷的喜悅中,成肅卻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何知己道:“将軍登此山,可是對如何攻打金陵有了決斷?”
“今日之戰,我軍損失了不少人馬,雖然從降兵中有所補充,但畢竟力量有限。金陵守軍數萬人,若是與他們硬碰硬,恐怕沒幾分勝算。”
李勸星聞言一挑眉:“不知成将軍有何高見?”
成肅道:“今日遭遇強敵,我軍能以少勝多,多虧了将士們勇猛殺敵,殊死力戰。與此同時也可以看出,官兵士氣渙散,并沒有什麼鬥志。兵法有雲,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我以為,可在覆舟山上廣布疑兵,擾亂敵人的心思,然後再派出精銳人馬直接與敵将對戰。金陵的兵力調配尚未可知,不過我猜測,有可能對上庾慎德的人馬。”說罷,他以詢問的目光望向李勸星。
庾慎終所封的宜都王庾慎德,正是南平王庾慎行之弟,在僞朝擔任揚州刺史,向來被庾慎終重用。
李勸星之兄李觀雲原本答應在金陵做内應,可這幾日一直沒消息,估計是兇多吉少了。李勸星有些為難道:“大體是沒錯,庾賊最倚重這個兄長,我也認為守覆舟山的應該是他。”
“若真是這樣反倒不必擔心,”江岚似乎松了一口氣,道,“庾慎德的人馬大都是從宣武軍調過去的。諸位将軍在宣武軍中威名赫赫,定能使敵兵聞風喪膽,在氣勢上已然輸了一節。”
何知己道:“話雖如此,可敵我懸殊,如何對敵還請諸位将軍三思。”
涼風乍起,暮色四合,成肅揮手道:“風緊了,諸位回主帳商議罷。”
江岚還沒走幾步,忽覺身後有人輕輕拽了拽他的衣袖,側首一看竟是狸奴。
狸奴見周圍人并未注意到這邊,于是低聲道:“明日若有風,可以用火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