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慎終這行人匆匆出逃,攜帶的幹糧不多,次日便靠岸到附近的山林溪澗中采摘些野果。
庾慎終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滲血,臉色也越來越蒼白。他望着渌水蕩漾的江面,幾條船都被籠罩在厚厚的雲翳中。
“到哪兒了?”庾慎終問道。
衆人面面相觑,宗棠齊答道:“前邊就要到宜昌城外雲雷洲了。”
雲雷洲……狸奴沒來由地緊張起來,總感覺會有什麼事情發生。自出逃以來,後方一直沒什麼動靜,或許是江陵城中大亂,沒人注意到這邊。可是……她擡頭望了望密布的陰雲,山雨欲來,接下來注定不消停。
“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狸奴微微皺起了眉頭。
同船的人紛紛搖頭:“哪有什麼聲音?你聽錯了罷!”
狸奴甩了甩腦袋,凝神細聽,清風中似有隐隐異動。
“前方有船隻!”為首那條船上有人大喊道。
“快撤退!”庾慎終大驚,掙紮着想站起來,被林仙客攔住。
“主上莫慌!”林仙客站到船頭瞭望,一艘艨艟自上遊順流而下,風帆浩蕩,掩映着其後十餘艘船隻。
這些船都是二層飛廬,規格中等,奇怪的是側舷都挂着一道道白绫。特别是為首那艘船,上上下下都懸挂着白绫,飛檐處還有搖擺的風鈴叮咚作響。
是喪船。
庾慎終似乎松了一口氣,誰知那船隊看到這幾艘小船,竟然齊齊停住了,于是他那一顆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看到這船隊的規模,宗棠齊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連忙道:“主公,屬下願意前去打探消息!”
庾慎終眸中一暗,道:“來者不善,怎麼能讓宗校尉以身犯險!”他打量着自己這幾艘船隻,竟一指狸奴那艘船:“你們去看看情況。”
狸奴攥緊了船槳的把手,好啊,她這一艘船最不值錢。
是禍躲不過。同船的幾人硬着頭皮領命,不緊不慢地朝着那船隊劃去。
為首那艘船上,一位二十出頭的健壯青年立于船頭,縱使披麻戴孝、面有戚容,也掩不住渾身上下的勇武之氣。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狸奴船上若幹人面面相觑,目光集中到狸奴身上。
狸奴幹笑一聲,起身道:“郎君,我叫柳元寶,原本住在江陵城。如今城中不安定,便結伴另謀出路。”
那青年冷冷打量她身上的盔甲,道:“這不是臨陣脫逃嗎?”
“郎君,世道艱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狸奴眼珠一轉,随口道,“我們正要往甯州投奔一位宗将軍。”
那青年半晌不回應,狸奴詫異地看到他眼眶逐漸變紅,不由得心下一驚。
“甯州刺史宗公,已經仙逝了。”
狸奴愕然。甯州刺史是那個宗校尉的叔父罷。
那青年擺擺手,道:“你說的沒錯,世道艱難,你們各安所命罷。”
他不欲多言,狸奴便深深一拜,道聲節哀,趕忙把消息報告給庾慎終。
庾慎終隻是皺了皺眉頭,那邊宗棠齊悲從中來,放聲大哭:“主上!屬下懇請主上務必讓屬下再看看叔父啊!”
他還坐在庾載軒的船上,自然是不方便過去,于是庾慎終讓狸奴那條船又載着宗棠齊前往那船隊。
船上人認出了宗棠齊,一時間悲喜交加,把他們都接上了船。
甯州刺史宗彥的靈柩停在爵室,宗棠齊腳步虛浮地爬上舷梯,撲倒在靈柩旁便嚎啕大哭。
他這一哭,引得原本低聲抽噎的靈前婦孺子侄又哀嚎不止,一時間哭聲震天,天地含悲。
狸奴一行人在甲闆上等候,聽到哭聲也連連歎息。兵敗且喪親,這位宗校尉還真是不幸。
不幸的宗校尉不久便走下舷梯,一開口,臉上的悲戚便蕩然無存。
“叔父靈前不能見污穢,先把他們幾個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