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軍的行動出奇地迅猛。庾載明走後第三日清晨,天剛蒙蒙亮,江上便傳來隐隐約約的戰鼓聲。
是城外打起來了。
庾慎德披挂整齊,縱馬登上了南城門,遙望着蒼茫江水間此起彼伏的風帆,下令全城戒嚴,兵士全副武裝。
這一仗頗為艱難,兩軍鏖戰了半日,火焰缭繞着彼此厮殺的艦船,滾滾濃煙從江上直飄到城中,連天空都蒙上了一層陰翳。
庾慎德在城頭上踱來踱去,猛然抓住傳令兵道:“北邊有消息了嗎?”
“不曾!”那傳令兵直搖頭,“自庾荊州走後,一直杳無音信!”
狸奴穿着兵士的衣甲,伏在高高的垛口上,緊張得小腿發抖。按理說,宣武軍的兵力應該比薛義安強才是,可這一戰卻并不輕松,雖然能看到叛軍的戰線逐漸松垮退卻,但宣武軍每前進一步都耗時良久。這樣下去,他們還有精力攻城嗎?
她暗暗着急,不知不覺間整條手臂都壓麻了,剛跳下來活動活動身子,差一點被爬上來的小兵撞到。
“報——”那小兵氣喘籲籲地跪倒,向庾慎德彙報,“啟禀将軍,庾荊州的傳令官到了!”
“快讓他過來!”
那小兵猶豫道:“那人受了很重的傷……”
庾慎德瞪他一眼:“擡上來!”
數名軍士擡着擔架登上了城牆,擔架上的傳令官渾身是血,勉強睜開了眼睛,口中喃喃地說些什麼。
“他在說什麼?”庾慎德走近,可那人氣息微弱,根本聽不清楚。
“将軍,讓我來!”狸奴麻溜地趴到地上,耳朵湊近那人的嘴唇。
“……庾将軍……勝……大軍……在後面……”
他氣若遊絲,費盡氣力才說出含混的隻言片語。
狸奴聽明白了,庾載明打敗了岑獲嘉,正率軍往江陵來呢!
“他說了什麼?”庾慎德等得不耐煩,問道。
狸奴擡頭道:“他說庾荊州敗績,手下所剩無幾,叛軍在後方追擊,就要到江陵了!”
“什麼!”庾慎德大驚失色,“你聽清楚了?”
狸奴點頭如搗蒜,用力搖了搖重傷的傳令官,喊道:“你再向衛将軍說一遍!”
那人早已虛弱不堪,被她一晃直接昏死過去。
庾慎德恨恨地一跺腳,焦躁地在城頭上走來走去。
“将軍!大事不好了!”城頭上有人大喊,“江上失守了!”
江上煙焰張天,江陵這一側的船隻被沖散得七零八落。宣武軍沖破了防線,有一支人馬已經登上了江岸。
“薛義安可真沒用!”庾慎德扶着城牆,恨鐵不成鋼地歎了口氣,目光轉向了城中。
狸奴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太守府在熹微的日光中巍然矗立。她心頭一緊,果然聽庾慎德命令道:“都跟我走!”
“這……”他的親随略一遲疑,道,“叛軍就要攻來了,明公——”
庾慎德面色沉沉,道:“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帶皇帝離開才要緊!”
城頭的将士面色一僵,拿不準衛将軍是不是要跑路,一時間面面相觑,猶猶豫豫地不敢動作。
狸奴見勢不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喊道:“将軍三思啊!叛軍一路就是為皇帝而來,若皇帝被将軍帶走,叛軍必然窮追不舍,後患無窮啊!”
“這……”庾慎德止住了腳步,略一沉吟,懊惱地擺擺手,“罷了罷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都随我來!”
他大步走下城牆,在門口聚集起數十名精幹的将領,不多時便揚鞭躍馬,叫開城門沖了出去。
守城的兵士還沒反應過來,狸奴大聲道:“衛将軍棄城而逃了,我們在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你胡說什麼!休得擾亂軍心!”有個軍頭過來猛推她一把,惡狠狠地說,“趕緊哪來到哪去,絕不能讓叛軍攻進來!”
狸奴背靠着冰冷的城牆,餘光察覺到周圍軍士猶疑的目光,便梗着脖子道:“我不!我沒有胡說,衛将軍丢下人馬自己逃走了,我們為什麼還要為他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