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皇後自然不是在征求狸奴的意見。狸奴暗自揣摩,覺得這名字也不算俗氣。她與皇後一番交談,緊張得後背都濕透了。
不多時,袁皇後已有些困乏,便派人取來不少绫羅綢緞,打算賞賜給狸奴。
狸奴謹記着成肅的囑托,自不敢推脫,便千恩萬謝地收下了。
袁皇後笑了笑,吩咐大宮女親自取來了一個托盤,盤上蓋着紅綢子,顯得神神秘秘的。
狸奴正滿腹狐疑,便聽皇後道:“掀開看看罷。”
狸奴依言扯下綢布,一柄羊脂玉如意赫然入目,那玉質潔白通透,雕刻的花紋精美繁複,一看便知是上品。
“殿下……”狸奴哪見過這樣的好東西,一時間不知所措。
“收下便是了,”袁皇後道,“我與小娘子投緣,這如意就當是見面禮。”
狸奴鄭重其事地道謝,又向皇後道了别,步出殿門後心還咚咚直跳,差點一腳踩空了台階。
“女郎可小心!”櫻娘拉了她一把,告誡道,“還在宮裡頭,當心被人家看笑話。”
“知道了。”狸奴深吸一口氣,端起架子走下了台階。之前帶她們入宮的宮女正等在階下,見她們過來,便恭敬一禮,自覺在頭前帶路。
狸奴沒剛來時那麼緊張了,一路上左顧右盼。出宮并不是原路折返,狸奴好奇道:“這路怎麼與來時不一樣?”
宮女道:“皇後吩咐從東北平昌門出宮,免教女郎再走回頭路。”
她這麼一說,狸奴突然想起了什麼,仰起頭往東邊觀望。
宮女提醒道:“宮禁要地,女郎慎行。”
狸奴兀地止住了腳步,指着高牆外聳立的樓閣道:“那裡是什麼地方?”
宮女們面面相觑,為首的答道:“回女郎,外面是東宮。”
東宮!
狸奴盡量顯得不那麼激動,腦海中心念急轉。庾載軒生前說過,他在東宮寝殿前的槐樹下埋了一個青瓷罐,她還許諾把東西燒給他。可是……江郎君又叮囑過,東宮是今上的忌諱,到宮裡千萬别亂問……
“女郎怎麼了?”宮女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狸奴搖搖頭,在宮道上張望了一番,指着南邊道,“那邊又是哪裡啊?”
“回女郎,這條路往南去,是中書省和宮城左衛,再往南是尚書省。”
“宮城左衛?”
“便是虎贲軍。”
“有左衛便有右衛了?”
那宮女答道:“右衛即羽林,在來時路上。”
“哦……”狸奴沉吟着,腳步卻一拐往南走。
櫻娘皺皺眉:“女郎去哪裡?”
“我好不容易入宮一次,自然要轉轉。”狸奴回答得理直氣壯,大搖大擺地便往前走。
帶路的宮女都有些焦急,連忙跟上來勸她回去。
狸奴才不聽那些,宮女們也拿她沒辦法,她們不敢在宮城内吵鬧,見路人往這邊看過來,便紛紛住口,硬着頭皮跟在這小祖宗身後。
櫻娘看她奔着左衛去,沒再說什麼。
出了後宮,這宮内少有女子,狸奴一路上風風火火,引得不少人注目。迎面走來一隊巡邏的守衛,見這女郎如此張狂,為首的隊主一擡手,一行人便把狸奴攔住了。
那隊主開口倒還算客氣:“女郎怕不是走錯了路?再往前可就是官署了。”
狸奴打量他裝束,與大通門的守衛一樣,都是金盔金甲,頭頂紅纓,但内穿青袍,而大通門守衛是白袍。
東方色尚青,他們應該是虎贲軍了。
狸奴被這群彪形大漢堵住路,心裡也止不住犯嘀咕,隻好用純良無害的眼神直愣愣地與之對視。她還沒想好如何開口,隊中有人悄悄在隊主身旁耳語一番,狸奴聽不清他們說什麼,隻見那隊主一挑眉,神色舒緩了許多,又開口說道:“女郎若是迷了路,我倒可以帶路。”
他這麼一說,反而讓狸奴不好意思了。她猶豫了下,道:“我能去左衛看看嗎?”
“女郎去左衛做什麼?”那隊主一動不動,隻打量着她。
狸奴被盯得頭皮發麻,索性道:“我想看看虎贲是不是像傳說中一樣神武!”
衆軍士哄然大笑,那隊主也無奈地笑笑,道:“喏,這不是看到了?趕快回去罷!”
狸奴暗自哀歎碰上這麼個硬骨頭,沒奈何隻得打道回府,一路上神色恹恹的。宮女們默不作聲地跟在她後頭。狸奴順着原路轉入了小門,差點與對面的來人撞個滿懷。
她一下清醒,定睛一看,頓時呆住了。面前的少年約莫十四五歲,白衣勝雪衣袂飄飄,衣領和袖口繡着連珠菡萏暗紋,愈襯得面如冠玉,眉目分明。
他原本溫潤柔和的眸子流露出一絲訝異,一聲“抱歉”脫口而出,連聲音都像玉石般溫厚和悅。
狸奴從未見過如此風姿華美的翩翩君子,一時間愣在當場,半晌說不出一句話。
那少年像是習慣了這樣的目光,隻謙和地笑了笑。反倒是他旁邊的内侍尖聲道:“什麼人在宮裡亂跑亂跳,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