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真是太好了……”成肅大喜過望,緊緊抓住她的手,又仔細打量着霜娘,道,“這位霜娘子真是妙手神醫!”
霜娘垂眸道:“妾身不敢當,女郎傷勢已轉好,估計過不了多久便能痊愈。”
這個好消息一夕之間傳遍了府中。溫氏聽說時,正在讓劉婆給她捏肩。
劉婆誇贊道:“這霜娘還真是能耐。”
溫氏輕嗯了一聲,算是默認了。霜娘臉上的烙印如此明顯,府中上下都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因她長得好,溫氏反而有些看不上。不過若她真能治好狸奴的舊傷,倒也是大功一件。
朱杳娘和容楚楚都侍坐一旁,陪着溫氏哄孩子。朱杳娘聞言笑道:“聽說她在荊州時,還護駕有功。若不是身份低賤,隻怕都能入宮了。”
溫氏嗤笑一聲,道:“你還是糊塗,淨說些沒譜的事!她臉上可不是一般的印記,連我也隻是在戰俘身上見過。像她這種人,本是永世脫不了奴籍的!還不是皇帝仁慈……”
容楚楚默然無語,隻悄悄絞緊了帕子。
“那日是容娘帶她入府的罷?”朱杳娘突然發問,“好在她沒什麼壞心思,若是居心叵測的歹人,那可怎麼辦?”
容楚楚似是一怔,輕聲道:“她言語間與女郎相熟,想來是女郎的朋友。”
朱杳娘見她頗有些木然,頓覺沒意思,不再跟她搭話了。
容楚楚望着透亮的窗棂,暗自歎了一口氣。
自那日過後,霜娘依舊每日為狸奴調養着。用藥時的疼痛逐漸減輕,狸奴的右手也慢慢能做一些簡單的動作,雖然費力氣,但較之從前已好了太多。大約過了半個月,右肩仿佛鏽迹斑斑的門軸,在凝滞而隐痛中慢慢恢複,然後又陷入了瓶頸。
“沒關系,我多練練就好了!”狸奴見家人面色凝重,忍不住寬慰道。她感覺自己的右臂自從受傷後便如冰封一般,如今堅冰消融,逐漸流淌出生機,一顆意冷的心也活泛起來。
一日她正在屋子裡翻箱倒櫃,一名外院的侍女急匆匆跑進來,言語間滿是驚慌:“女郎,不好了!宗家小娘子剛剛來府中,進門便沖着霜娘子屋子去了!她闆着臉兇得很,奴婢擔心——”
“什麼?”狸奴一下子直起了身,二話不說便往霜娘那邊趕去。她雖不知道宗寄羅為何而來,但聽這架勢恐怕不妙。
霜娘住在客房,狸奴隔着花影重重的院牆,便聽到裡面的争執聲。
“……你這狐狸精,給我出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招惹我宗氏!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上趕着來觸我家的黴頭!什麼能碰什麼不能碰,心裡沒個數!……”宗寄羅叉着腰站在院中,對着緊閉的房門破口大罵,那樣子活像罵街的潑婦。
狸奴吃驚道:“十三娘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
宗寄羅斜睨她一眼,那目光很是複雜。
“我叔父真是瞎眼看錯了人!一個個衣冠楚楚道貌岸然,背地裡淨做些上不得台面的勾當!我也是瞎了眼,錯認了你們一家虛情假意!”
狸奴稀裡糊塗挨了罵,心頭無名火頓起:“十三娘怎麼張口便罵人?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知道?”宗寄羅嗤笑一聲,“去問問你背後捅刀的好三叔!”
狸奴一愣神,屋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霜娘一身練色衣裙立在門口,仿佛沉沉靜夜一朵素雅的昙花。
宗寄羅眸中閃過一絲訝異,旋即升騰起怒火,她大步向前,伸手便要扯霜娘的衣衫。
“十三娘!”狸奴見勢不好,一個箭步沖上去,拉扯間便與宗寄羅動了手。
二人俱是頑童間摸爬滾打出來的,你争我搶誰也不肯讓步。狸奴咬着牙紅着臉,全不顧什麼面子了。霜娘被這兩個人吓了一跳,雖喊着“住手”,卻是一點也幫不上手。徐崇朝想拉偏架,可顧忌宗寄羅好歹也是個小娘子,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衆丫鬟圍着在地上翻滾的兩人,誰也沒膽子插一腳。
“住手,都給我住手!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院中正亂作一團,溫氏渾厚的聲音傳來,衆人都松了一口氣。劉婆恨鐵不成鋼地瞪着畏畏縮縮的丫鬟們,招呼其他婆子硬生生把二人拉開了。
狸奴滾得滿身是土,袖子扯了一大截,怒氣沖沖的臉蛋也灰撲撲的。宗寄羅也沒好到哪裡去,坐在地上喘着氣。
“多大的人了!成何體統!”溫氏把龍頭拐杖一拄,喝道,“都給我起來!”
狸奴委屈地爬起來,剛想向溫氏控訴,眼睛瞥到她嚴厲的眼神,話又咽回了肚子裡。
衆人知趣地将兩人隔開,溫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皺眉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院中無人應答,默然良久,狸奴叫喊道:“誰知道她來發什麼瘋!”
“你說誰發瘋!”宗寄羅也來氣了,“要不是你家瞧不起人,我也不稀罕進你這門!”
“這到底是怎麼了?”溫氏用拐杖敲了敲石磚,厲聲道,“宗娘子,你不是來找狸奴嗎?發生了什麼?”
“我不是來找她,”宗寄羅擰着眉,淩厲的目光在院中掃過,一指霜娘道,“我來找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