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奴正納悶,一輛裝飾素雅的牛車自巷中緩緩駛出,人群中頓時爆發出歡呼。路旁的小娘子羞紅了臉,遠遠地朝車上扔東西,不一會兒車廂前便堆滿了各色水果和香囊。
狸奴不得不下了馬,躲得遠遠的,震驚道:“這是做什麼!”
徐崇朝見怪不怪:“想來車中是謝鸾。”
狸奴越發震驚了:“她們不怕砸到人家嗎?”
“你去問三娘好了。”徐崇朝示意她往前看。徐娴娘不知何時走到了前頭,她正紅着臉,待謝鸾的牛車靠近時,便輕輕将繡囊抛出。
徐崇朝笑了笑:“這丫頭怕不是因為謝郎才來的。”
狸奴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匆匆拉了拉他:“我們快走罷,才不要在這裡湊熱鬧!”
她牽着馬拐進巷子裡,耳邊的喧鬧便逐漸淡去,料峭春風穿街過巷,吹得她衣袂飄飄,打了個寒戰。
“狸奴,你慢點!”徐崇朝從後面喊。
狸奴隻悶着頭往前走,七拐八拐,觸目皆是一般的白牆青瓦,一時間摸不清東西南北。她又不肯向徐崇朝問路,索性一條路走下去。
徐崇朝又喊:“狸奴,前邊的路口停一停,三娘她們差不多趕上了。”
狸奴剛應了一聲,巷子裡又緩緩駛出一輛氣派的牛車。
道路本不甚寬闊,堪堪可讓那牛車駛過。狸奴便貼着牆根等它過去,不料那牛車走到她面前,竟不緊不慢地停住了。
側簾一撩起,露出一張略帶詫異的面容。
“是你?”
狸奴聞聲望去,驚訝道:“世子!”
會稽王世子蘇弘度下了車,上下打量着狸奴,神色莫名。
狸奴有些不自在:“世子如何在這裡?”
蘇弘度反問道:“你又為何在這裡?”
狸奴如實道:“奴正要去蘭溪,恰好路過。”
“蘭溪?”蘇弘度眸光一閃,“你也要去淮南長公主的雅集嗎?”
狸奴猜不透他的意思,道:“隻是去湊湊熱鬧罷了。”
蘇弘度神色複雜,朝車廂中喊道:“三郎,我怎不知成大将軍的女郎,何時成了你家的座上賓?”
原來車上還有人。
狸奴有種奇怪的感覺,那側簾又被掀起,隻一頓,又晃悠悠地落下。
她不由得心神一震。饒是隻看了一眼,但她可不會認錯。謝鸾,他不是烏衣巷口擲果盈車嗎,怎會出現在這裡!
謝鸾沒有下車的意思,隔着簾子道:“成娘子,幸會。”
他語氣淡然,顯然不想多說些什麼。
蘇弘度啧了一聲,摸了摸下巴,問狸奴:“鎮軍将軍已回京門了,你為何還在金陵?”
狸奴經他一提醒,才想起了徐崇朝,回頭望過去,對方正牽着馬慢慢往這邊走。
蘇弘度明白了,又朝車廂喊:“三郎,你還請了徐大将軍的郎君嗎?”
“時辰不早了。”
謝鸾的語氣依舊淡淡的,可狸奴隐約從裡面聽出了不耐煩。蘇弘度朝她擺擺手,轉身上了車。
車輪滾動之際,車廂中傳出謝鸾清潤的聲音:“雅集可是要吟詩作對的,女郎既然有副好嗓子,到時候唱給我們聽?”
狸奴愣了愣,騰一下心頭火起。她不過在春宴上為父親解圍,竟被他視作人前獻唱的歌女嗎?
她一口氣堵在胸前,一時間卻又無法辯駁,隻能眼睜睜看着牛車走遠。
“欺人太甚!”狸奴恨恨地跺了跺腳。
徐崇朝皺起了眉頭,道:“謝三郎向來謙謙君子,今日怎麼會出言不遜?”
“我不過是在春宴上唱了首霜娘教給我的歌,沒想到竟被他如此取笑!”狸奴自認并沒有哪裡得罪了對方,憤憤不平道,“哪裡是什麼謙謙君子,不過是仗勢欺人罷了!”
徐崇朝搖了搖頭,若要論權勢,如今誰不得對成肅的女郎禮讓三分?他細細琢磨先前的對話,問狸奴:“起初他們說了些什麼?”
狸奴原原本本地複述一遍,越說越來氣:“我才不要去什麼雅集!好好的日子給自己找氣受……你若要陪三娘她們,就去前邊等着罷。”
謝鸾的意思确實是不想狸奴去蘭溪,至于為什麼,徐崇朝也猜不透。但無論如何,狸奴已不願再去。
“三娘她們知道路,倒是你,還能回去嗎?”
狸奴不吭聲,飛身上了馬,便朝着來路打馬而去。
“慢一點——”徐崇朝無奈跟上去,卻見她靈巧地彎彎繞繞,不一會兒便回到了街上。橋頭的人群早已經散去,朱雀大航以北的禦街平直開闊,王孫貴戚冠蓋相連,販夫走卒穿插其間,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