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之染勸道:“先将他們帶回去,反正也沒有多少人,掀不起什麼浪花。”
趙茲方從善如流,命騎兵将這行人押送到大營。一直到中軍大帳,那使者都默不作聲,連眼神都不亂瞟。
趙茲方正要進去禀報,成之染一把攔住:“參軍莫急。”
她轉向那使者,微微一笑道:“成大将軍身為一軍統帥,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見到的。你到此所為何事,在下可代為傳達。若成大将軍認為有必要,他自會宣你進去。”
當即有随從附耳說道一番。那使者面色如常,盯了她許久,才将文書印信一并遞過來,自始至終一言不發。
成之染看了他一眼,甚至有些懷疑他不懂漢話。
平日裡何知己常待在帳中,不過這一次不見他人影。成肅正伏案翻閱文書,聽成之染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曆,竟笑道:“我倒看不出,你還會擺譜。”
“晾着他又有何妨?”成之染不以為意,将文書放到案上,道,“不過阿父聽到關中使者來,為什麼一點也不驚訝?”
“我可等候多時了……”成肅翻開那文書,頓時皺了皺眉頭,道,“你來念。”
成之染湊在一旁,早就看到那信中文字佶聱,并不容易讀。她認真看了一遍,側首道:“果真是宇文盛來信。他說宇文氏向來與獨孤氏交好,如今獨孤氏屢屢向關中告急,他準備發兵十萬鎮守洛陽。若我軍不退,便長驅直入與我交鋒。”
成肅聽完,唇角竟浮起一絲冷笑:“若是你,要如何答複?”
“吓唬人的手段誰不會?”成之染笑道,“他要來便來,我怕他不成?”
成肅哈哈一笑:“不愧是我家女兒!”他一拍幾案,道:“讓他們進來。”
那使者施施然入内,擡頭見一銀甲将軍高踞堂首,鳳目幽沉,不怒自威。
他中規中矩地行了禮,便定睛打量着對方。
近衛曹方遂在側,見狀喝道:“大膽!”
成肅擡手止住他,夾起那一頁書信,不緊不慢道:“告訴宇文盛,我平齊之後,解甲三年,自當西征關隴,光複長安。若他仍執迷不悟,那便速速來送死!”
那使者聞言變色,又等随從低聲說道了一番,才操着生疏的漢話道:“閣下可莫要後悔。”
“不後悔,我們在這裡等着,”成之染冷笑一聲,道,“還愣着做甚?快去給你主子報信啊!”
那使者瞥了她一眼,叽裡咕噜地說了些什麼。他身旁的随從猶豫了一番,為難道:“使臣有話對這位小将軍說。”
“哦?”成之染見那使者徑直盯着她,不由得嗤笑,“素昧平生,閣下有何賜教?”
那随從說道:“天傾西北,地滿東南。貪狼命世,空谷遮關。”
成之染與成肅對視一眼,二人都疑惑不解。她平素不信鬼神,隻當這使臣胡言亂語,招手便打發他們走了。
望着那使者飄然遠去的背影,她愈加覺得宇文氏并未把獨孤氏死活放在心上。
待她又回到帳内,成肅正站在碩大輿圖前若有所思。
“他為何要那樣說?”
成之染反應過來,他還在考慮使者莫名其妙的話,滿不在乎道:“隻不過胡謅八扯罷了,阿父又何必為他費神?”
成肅搖搖頭:“我自然不信,可不知為何心中不安。”
成之染笑道:“要不然再把他請回來問問?”
她話音剛落,帳外傳來匆忙腳步聲。何知己步入帳中,面色曬得發紅,眸中還帶着亮光:“明公,聽說關中有來使?”
成肅見他氣喘籲籲的模樣,便将人請到上座,道:“不錯,方才已讓他回去了。”
何知己難得緊張起來,問道:“他都說了些什麼?明公又如何作答?”
“主簿莫急。”成肅命人遞上來清茶,将先前對話一五一十地複述了一番。
何知己眉頭越皺越厲害,聽到最後扼腕道:“平日裡軍中大小事宜,明公總與下官商量着。茲事體大,如何便輕易答複了!”
成之染笑道:“何主簿,這答複有何不可?”
“女郎有所不知!”何知己頗為懊惱,“宇文盛開國之主,是何等人物,豈會被區區數語吓倒?明公這态度,分明不把他放在眼裡,恐怕會将其惹怒。如今我軍長圍廣固,戰事遷延日久,若宇文氏發兵背刺,大軍又該如何是好!”
成肅笑了笑:“主簿竟在此事糊塗了。”
何知己一愣,道:“宇文氏與徒何氏交兵是不錯,可戰事如何誰也不清楚,先前讓封懿朝内城喊話,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宇文氏很可能仍有富餘兵力,我軍豈能掉以輕心?”
“他手中有兵又如何?”成之染不以為然,“倘若宇文氏有意出兵,千裡迢迢來奔襲,必定擔心被我軍知曉,又豈會先派使者來告知?他明明是見我軍伐齊,心中不自安,隻是還嘴硬罷了。”
成肅點點頭,道:“宇文氏才真是虛張聲勢。大魏久不曾動兵,一出兵便要平齊,宇文盛心裡怕是慌得很。他自顧不暇,哪會有心思管旁人閑事?”
何知己被他們說動,面色稍稍緩和些。
“不過我确有一事不解。”成肅略一沉吟,将那使者留下的兩句話告訴他。
何知己默然良久,搖頭道:“恐怕是故弄玄虛,明公理會他作甚。”
他二人避開這一節,細細讨論了圍城形勢。成之染步出大帳,還沒走兩步,便被何知己叫住。
他面色嚴肅,顯然還在對來使之事耿耿于懷。
“以後遇到這種事,還是要謹慎為上,”何知己頗有些無奈,“你們父女倆,都膽大包天。”
“知道了——”成之染拉長了聲音,道,“行軍打仗,膽子小了哪能行?”
何知己一愣,歎息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