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遣封懿巡城,鬧出了不小的陣仗,不僅引得内城中人心浮動,連廣固周圍郡縣都聽說都官尚書已投降。
這日遊騎将一行人帶到,對方聲稱是封懿的同族,剛剛從關中回來。
成肅喚封懿過來,兩下裡相認,尴尬中又透露着辛酸。
來人正是獨孤灼後來派往關中求援的祠部尚書封隆。
數月來投降的僞齊官員如過江之鲫,封隆雖貴為尚書,成肅也并未有多在意,隻是在聽對方提到羊粲之時,幽然投去了探尋的目光。
“罪臣正是随尚書令羊粲一同去往關中的,”封隆心知尚書令的分量,長歎一聲道,“實不相瞞,羊令與宇文盛舊時相識,交情匪淺,因此說動了對方出兵,派一萬步騎随他出關。可是剛走到洛陽,便傳來關中戰敗于徒何氏的消息,那步騎又被調派回長安。羊令萬般無奈下滞留于洛陽,罪臣深知獨孤氏氣數已盡,故而星夜兼程趕回來,到将軍帳下請罪。”
見他言辭還算誠懇,何知己出言安撫。成肅仍一聲不吭。
成之染倒是覺得封隆話裡有古怪,他與羊粲一同去往關中請兵,如今魏軍已兵臨城下,三國之間到底是何等形勢,他二人心裡都應當清楚。
可為何羊粲不肯回來?
還是說,封隆先回來,是在替羊粲投石問路?
封隆見成肅沉默,心裡也沒底,頻頻以目向封懿求助。
封懿猶豫着不敢搭言,忽而聽到一道清脆的聲音。
“閣下好算計!”
成之染音聲朗朗,正色道:“大軍圍城已數月,而獨孤氏仍嬰城固守,無非是苦等宇文氏援兵。若宇文盛擊敗徒何氏,緊接着必會調兵給羊粲。到時候他領兵從南來,與閣下裡應外合,豈不是讓我軍腹背受敵?”
大帳中落針可聞,封隆吓得一哆嗦,咽了口吐沫道:“罪臣絕無此意!宇文盛大敗于徒何氏,縱然苦戰後扳回一局,也難免落得兩敗俱傷的境地。他自顧不暇,哪裡還會來幫獨孤氏?罪臣豈會将身家性命押給宇文氏!”
成之染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樣:“那羊粲為何不與閣下一同回來?”
封隆緊張得漲紅了臉,道:“他畢竟貴為尚書令,多年來為獨孤氏效力,因此才畏罪惶恐,不敢與将軍相見!”
“成大将軍豈會是小肚雞腸之人?”成之染闆着臉道,“隻是閣下獨自歸降,不能不令人生疑。”
“罪臣此心昭昭,望将軍明察!”封隆頓首道,“罪臣願修書給羊令,規勸他冰釋前嫌,早日投誠!”
成之染聽聞這句話,暗自松了一口氣,那羊粲果然是待價而沽。
她并非不相信封隆的話,隻是相比于封隆,羊粲的地位顯然更重,若有辦法将羊粲勸降,無疑會給獨孤灼當頭一棒。
“閣下快請起,”成肅看完了熱鬧,終于開口道,“如今世道不安穩,洛陽更處于四戰之地,羊令在那裡實在不穩妥。閣下且安心在營中,待羊令歸來之日,某當為二位酾酒壓驚。”
封隆久居朝堂,如何不明白成肅的意思,當夜便寫好了給羊粲的勸降書。成肅拿着這書信略一沉吟,對何知己道:“這羊粲看來頗為持重,單憑封隆的書信,恐怕還勸不動他。”
“其人少不得利誘。光祿大夫乃三品清顯之職,正合其名位。”
成肅微微颔首道:“若能有天子冊書為證,則最為妥帖。可惜如今來不及。”
“暫且以車騎将軍印信為證,也未嘗不可,”何知己斟酌一番,道,“事急從權,顧不得那麼多了。”
二人定計,即刻便召集諸将佐,商議前往洛陽迎接羊粲的人選。
洛陽尚在宇文氏手中,前路漫漫,險象環生,不能不慎重。
成肅目光在衆人之間掃過,緩緩道:“此去洛陽,往來平川,星夜兼程,往返至少二十日。”
成之染眼前一亮,尚不及開口,衆将領紛紛請纓,生生将她的話壓下來。
大帳中一時間七嘴八舌,成肅在喧鬧聲中檢視一圈,一張張興奮的面孔閃過,漸次歸于平靜。
“元破寒聽令。”
元破寒出列,朗聲道:“卑職在!”
“着你率二十人星夜趕往洛陽,務必将羊粲請回。”
元破寒喜形于色,鄭重領命,又聽成肅叮囑道:“沿河西上,千萬小心。”
“請第下放心!”元破寒興沖沖地回去準備,即日便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