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蘆壘栅門一開,敗退的殘兵便湧入營中,後頭敵兵追得緊,門樓齊齊放箭,将将射倒了一片。尚不得喘息之機,敵兵又潮水般湧上來,弓箭手疲于應付,又礙着誤傷同袍,一時間施展不得。
成之染與元破寒對視一眼,二人連忙趕到栅門前,一眼便望見門外敵兵叫喊得面目猙獰,揮刀沖到栅門外,營中兵士合力堵住門,兩下子拼命較勁,裡頭才堪堪将門合攏,又隐隐晃動着要被推開。
二人連忙撲上去頂住,後頭又有兵士接連撲上來,人挨人人擠人,一個個漲紅了臉。
成之染兩臂緊緊撐着,豆大的汗珠一顆顆滾落,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氣。
隻聽得“吭棱”一聲,她頭上落了一層木屑,勉強擡頭看時,隻見栅門頂上露出尖尖的長刀一角,已深深嵌入圓木。
她一個寒顫,差點驚得腿軟。然而顧不得細思許多,門内已有衆多兵士擠上來,以身為盾将栅門死死堵住。成之染被擠在粗粝的栅門上,手上臉上都火辣辣生疼,不用看便知已劃得亂七八糟。
她臉漲得通紅,簡直要透不過氣來。
“放箭!放箭!”她聽到沈星橋在喊,身後響起腳步哐哐,那是弓箭手快步爬上營壘的聲音。箭矢如風,栅門外痛呼疊起,伴随着箭簇刺入血肉的聲音。然而栅門内的阻力并沒有絲毫減輕,仿佛兩堵人牆頂在一起,誰也不能動彈分毫。
一瞬間,仿佛天地都凝滞了。
“呼”地一聲,有什麼東西從頭頂飛過,落下的碎屑燙得她一哆嗦。
營壘中響起陣陣驚呼,成之染聞到了嗆人的煙氣,竟是敵兵将油布纏在箭上,點燃後射到營中。中箭的兵士身上火起,驚慌地在地上打滾。栅門内人群一下便散了,成之染也差點被射中,正忙着将火苗踩滅,栅門吱呀一聲被撐開一道縫。
衆人旋即頂上來堵住,然而那縫隙總是合不攏,細看時,竟是敵兵探入一條腿,硬生生将門撐開了。那人痛得尖叫不已,尖銳的竹木刺入血肉,一時間鮮血淋漓。外間趁着這一線之機,齊呼用力将栅門頂開,守軍騰挪躲避不得,呼啦啦仰倒一大片。
敵兵殺進了荻蘆壘。
成之染被擠到道旁,抽身摸出腰間長刀。營中守軍蜂擁而至,呼喝着跟來襲的敵兵纏鬥在一起,一時間殺聲震天,寒光呼嘯,血流成河。
成之染身形一扭,利落地插入戰局,靠近的兩個敵兵慌亂地剛要抵抗,喉嚨間已飛濺出一溜血滴。敵軍中一名頭目似是被惹惱,揮刀砍翻身側守軍後,便闊步朝這邊趕來。
那人生得虎背熊腰,惡狠狠的目光簡直要将她生吞,成之染抵擋一番,暗道不好,且戰且退。呼嘯的長刀夾帶着風聲,幾次險些貼着她喉嚨砍下去。
漸漸地,成之染的格擋越來越慢,手臂也仿佛越來越沉重,場上的厮殺叫喊聲也變得渺遠,她咬着牙關揮刀橫掃,趁那頭目閃身的空隙,拔腿便跑。
那頭目緊追不舍,成之染一口氣沖到女牆邊,剛一回身,刀光便劈頭下來。她堪堪避開,厚重的刀刃砍到石牆上,“當啷”一聲濺出火星。
電光石火間,成之染翻身舉刀,眼也不眨地斜劈下去。隻聽得一道金鐵相擊之聲,那人身側铠甲刺拉裂開,鮮血從肋下汩汩流出,霎時間染紅了衣衫。
半晌,那頭目唉喲大叫,面目猙獰地捂着傷口,掙紮着又揮刀。成之染咽了口吐沫,握緊了手中的利刃。
她出刀狠絕,向來是一擊斃命,最見不得敵人在刀下掙紮,因此再次舉刀時,對上對方的目光竟有些遲疑。
就在她猶疑的一瞬,斜狹裡又沖出名敵兵與她交手。成之染一刀将人砍翻,又果斷給那頭目補了刀。她四下一望,栅門正戰況焦灼,而壘牆東側低矮處,牆垛已被鐵爪緊緊扒住,一眼望下去,正有敵兵源源不斷地攀援而上。
此處本該有弓箭手把守,然而看此間形勢,兵力早已調到别處了。
成之染從倒下的兵士身上撿起弓箭,縱身一躍攀上牆垛,麻利地砍斷數根繩索,站在高處朝牆下的敵兵放箭。
她箭無虛發,到後來索性一弦數箭,敵兵紛紛應弦而倒。然而敵兵漫湧如潮水,成之染用光了幾隻箭筒,城下仍不知疲倦般前仆後繼。
她正欲跳下壘牆取箭,彎腰之時,破空之聲驟起。
一支羽箭擦着她肩膀飛過。
成之染頓時一個激靈,若是她方才不動,這支箭怕是要正中胸口了。
她眸中一冷,循迹望去,城下正有人彎弓對準此處。那人高踞馬上,身形高大,看不清面容,一身黑甲與旁人迥然不同,顯然是個有頭有臉的軍将。
成之染不由得驚訝,荻蘆壘地勢居高,這人竟能直射到壘牆上,端的是膂力驚人。
她一念未盡,身後忽傳來異響。數名敵兵殺出重圍,拎着刀槍直沖到壘牆邊。
成之染剛要跳下,小腿頓覺一陣異樣。左腿上一支羽箭深深沒入血肉,染血的白羽還微微震顫。
刺骨的疼痛襲來,眼前數人的刀槍也到了近前,她在壘牆上縱身一躍,勉力落在臨近的牆垛,腳下尚不及站穩,隐約又見壘外那軍将舉起了長弓。
兩軍厮殺聲震天,可她仿佛聽到那羽箭離弦時铮然有聲。
她反身将飛箭劈開,牆内兵士又抽刀砍來。她躲閃不及,用刀背硬接了這一擊。
那兵士力氣極大,冷不丁狠狠一壓,成之染身形未穩,晃了晃便直直翻下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