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肅兵不血刃收複尋陽城,派人四下一打聽,原來海寇自雷池大敗而歸,連夜将城池洗劫一空後,便沿着彭蠡湖南下,往豫章方向去了。
諸将佐齊聚堂中,望着輿圖止不住發愁。彭蠡湖連通江水和贛水,若海寇沿贛水溯流而上,再翻越南嶺,便逃回廣州老巢。
鐘長統急道:“第下,快追罷!若遲了,妖賊又要溜之大吉了!”
成肅皺着眉,沉沉燈影中看不清神色。
成之染略一沉吟,道:“阮江州和丘将軍,不是還在鄱陽嗎?”
衆人經她一提醒,才想起東路這兩人。這支人馬已平定鄱陽郡,在海寇南奔路上橫插了一腳。
不過他們手中不到兩千人,張靈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恐怕也攔不了多久。
成肅道:“事不宜遲,大軍明日便出發。”
李臨風問道:“那尋陽這裡……”
中軍咨議參軍袁攸之拱手,道:“在下不才,願為諸位将軍守城。”
成之染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想來那日在雷池,成肅便是與他商量這件事。
袁攸之好歹是皇後的兄弟,不看僧面看佛面,李臨風對此并無異議。
成之染想了想,道:“既已收複尋陽,不如讓孟将軍前來會合。”
成肅略一沉吟,道:“可。”
衆人直到深夜才散去,成之染步出中庭,一輪明月正高懸夜空,宛如銀盤般清輝皎潔。
徐崇朝從她身旁走過,成之染沒來由擔心,連忙喊住他。
“我無妨,”徐崇朝止步,轉身道,“連日行軍,早些歇息。”
“阿兄……”成之染想起黃昏時府外情形,話不知從何說起。
徐崇朝淡淡一笑:“我隻想早日見到那妖賊,親手為表兄報仇。狸奴,你會幫我罷?”
成之染不解其意,但還是點了點頭:“為江郎報仇,亦是我心願。”
月光清冷地灑落在二人身上,一寸一寸,被寒風吹散。
————
一夜北風緊,将停泊在江口的戰船吹得七零八落,衆人費了好一番功夫才乘舟離岸。好在南行駛入彭蠡湖一路都順風順水,到日暮時分,便遠遠望見湖岸狹窄處黑壓壓一片,靠近才發現,這水道竟被層層樹栅阻斷。
樹栅另一側,海寇的戰船仍鋪天蓋地一般,連綿不絕的高大船帆在風中鼓動。兩軍遠隔着樹栅對峙,夜色降臨,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朦胧。
諸将佐臨水遠眺,人群中愁雲彌漫。鐘長統重重歎道:“明日又是場惡戰。”
成肅聞言,緩緩點頭,若有所思。
“何需待明日?”成之染突然開口,“如今北風正緊,不如燒了他樹栅,直接殺過去。”
鐘長統知她素來有策謀,皺眉想了想,道:“天已經黑了,妖賊人又多,恐怕不好對付。”
“正因如此,才要乘風夜襲。敵船前後綿延,首尾不相呼應,我軍以鼓角為号,正可将他們沖散。張靈佑見我軍遠道而來,必不會料到此時開戰,趁其不備,合該速攻。”
見成肅目光沉沉,成之染又比劃道:“我軍到時候左右夾擊,将敵船拉開,主力再從中間出擊,便可以直搗腹心。”
諸将佐聞言,齊刷刷看向成肅。鐘長統拍手叫好,道:“此計甚妙,末将願往!”
風緊浪急,船頭旗幡獵獵作響。成肅緩緩道:“如此,未嘗不可。”
————
北風吹得越來越緊了。張靈佑命人連日栅斷水路,卻沒想到成肅大軍這麼快追來。前方斥候又通報上遊有敵船動向,他聽得心煩,擺手對鄭顯道:“就依你所言,再與他惡戰一場。成肅也欺人太甚!”
鄭顯難得沒多說什麼,二人正商議着,有兵士闖進來道:“啟禀主上,大事不好!敵軍朝樹栅放火了!”
張靈佑一驚,道:“這個時候?”
鄭顯三步并作兩步,從舷窗探身望去,隻見遠處樹栅正冒着火光,滾滾濃煙随風飄散,嗆人的氣味迅速在水上彌漫。
他狠狠一拍欄杆:“成肅這就動手了!”
見手下船隊驚疑不定,張靈佑連忙傳令,命衆軍在水上聚攏,嚴陣以待。成肅那邊卻遲遲沒什麼動靜,夜幕中唯見熊熊烈焰。鄭顯摸了摸額頭,手指上便粘了一層灰。
樹栅被烈火吞噬,混沌煙塵中,成肅的戰船出動了。夜黑風高,鼓聲震天,船隊猛地向敵軍左翼沖擊。張靈佑連忙引兵拒戰,場面正焦灼,忽而聽聞右路又一陣喧嚣,暗夜中遭人突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