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長公主雅集,正是各家女郎争奇鬥豔的時候。成之染無意與她們相争,特地打扮得平平無奇,淺水綠襦裙十分不起眼。
趙蘅蕪亦一襲綠衣,微微一笑:“這不是趕巧了麼,看來狸奴與我想的都一樣,到時候酬答應對全靠你,我們可不去出風頭。”
三人入門後便由侍女領着,穿過幽深曲折的回廊,來到後園一處亭台。
園中俨然是一片花海,栽種着形态各異的梅樹,紅白交錯,繁花似錦,端的是寒雪日别緻的風景。
樹下的仕女更是多姿,華美的盛裝掩映着婀娜身姿,緩步在林間行走,仿佛天上的仙子降臨。
成之染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
若是蕭群玉在就好了。
然而蕭群玉為父居喪,自然不會再出門遊宴。成之染在心中小小地惋惜一下,才回神,迎面走來位面容姣好的女郎。
見到徐娴娘,那女郎難掩驚訝:“三娘子,你也過來了!”
成之染并不認識對方,徐娴娘卻似與她相熟,笑着介紹道:“這是五兵尚書周公的女郎,行四,喚作獻容。”
成之染細想這名姓,果然不認識,她與周獻容見了禮,交談之間漸漸明白過來,這原來是中書侍郎周士顯的侄女。
汝南周氏曾出過三朝皇後、兩代宰輔,是名副其實的名門望族,當初徐娴娘與周家子侄約為婚姻,在外人看來,那可是攀上了高枝。沒想到婚事作廢許多年,周氏的女郎竟與徐娴娘成了手帕交。
成之染暗暗稱奇,細細打量這女郎,見她舉手投足略無驕矜之意,也生出幾分親切之意。
周獻容帶她們到林間,引見給其他赴宴的女郎。衆人聽聞她三人來曆,一時間神色頗有些微妙,然而她們畢竟是大家閨秀,又身處淮南長公主宅邸,言語之間都小心謹慎,并未流露出太多情緒。
待成之染三人走遠,其中一位女郎道:“淮南長公主金尊玉貴,如何會邀請這幾人前來雅集?該不會弄錯了罷?”
有人附和道:“正是,似這般寒門敝戶,恐怕是入不得長公主的眼。”
“這幾位家裡如今正煊赫,若是硬要來,長公主也不好拂了面子。”
另一人輕笑:“強扭的瓜不甜,這番心思怕是白費了。”
衆人交換了眼神,不約而同地笑起來。突然有人“咦”了一聲,拿一柄錦扇遙指遠處,道:“你們看,那是會稽王世子麼?”
衆女郎循迹望去,隻見一名錦袍郎君由小厮領着,正穿林拂葉去往後園樓閣。
“看着似乎是……真奇怪,長公主這是何意?”
雖有人把話說出,但衆人心知肚明。謝三郎未婚不假,會稽王世子亦不曾婚娶,既然有宴集衆姝的機會,淮南長公主也樂得為他張羅張羅。
重樓之上,蘇弘度見到了淮南長公主。他張望一番,并未瞧見謝鸾的身影,于是問道:“三郎還沒回來麼?”
淮南長公主年近四旬,有賴于平日裡養尊處優,看上去容光煥發,不過三十出頭的模樣。饒是如此,她面對與長子差不多年紀的幼弟,仍不免以長輩的姿态,笑意盈盈地問長問短。
“阿姊怕是把全京城的女郎都喊來了。”蘇弘度憑欄遠眺,望着花樹下三三兩兩的人群,頗有些百無聊賴。他狀若無意随口問道:“廬陵郡公的女郎,可會來參加?”
淮南長公主與天子一母同胞,素來眼高于頂,擇婿非王謝不嫁,交遊非清流不與,如今打着雅集的名号為長子擇婦,必然是千挑萬選的。
成氏,還差得遠呢。
淮南長公主柳眉微蹙,道:“你可真是魔怔了,今日的雅集,我自然不會請她。”
這正是長公主的脾性,蘇弘度對此并不意外,反而微微側首看着她。
淮南長公主也打量他一番,忽而笑了笑:“不過我倒是好奇,這成家女郎是何由頭,一個個的竟都來問我。”
蘇弘度眉頭一挑,問道:“還有誰來問?”
淮南長公主故意賣關子讓他猜,蘇弘度笑道:“莫非是三郎?”
“三郎啊……”淮南長公主不知想起了什麼,歎道,“他沒說什麼。”
蘇弘度不肯再猜,淮南長公主微微一笑:“我到宮中去,談起雅集這一節,皇後竟讓我邀請成家大娘子前來。”
“皇後?”蘇弘度若有所思,“她怎麼說的?”
“她說那女郎是個奇女子,上元春宴不曾來,不如借這個機會見見,”淮南長公主目光悠悠,望着窗外的飄雪,道,“我便想,見一見倒也無妨。”
蘇弘度擡眼看她:“她……已經到了嗎?”
淮南長公主看了他一眼,道:“再等等三郎,待會兒我下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