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獻容卻打開了話匣子,拉着成之染問這問那。
成之染不知對方為何如此關切,周獻容也覺出唐突來,笑着道:“前些日子我四叔問我認不認得成娘子,如今這不是認得了?”
她四叔便是周士顯,官居中書侍郎,向來身居禁省,侍奉天子左右,足以稱得上顯要。周士顯居然會提起自己……成之染在心裡估量着,一時間摸不着頭腦。
畢竟,他可是天子近臣啊。
衆人天南海北地聊了半天,徐娴娘突然咦了一聲,四下張望了一番,疑惑道:“你們可見到蘅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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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别業庭院深深,白雪皚皚,小徑上鮮有人迹。兩名小厮攙着蘇弘度,一直架到後園小樓裡。
他帶着一身酒氣撲到軟榻上,叽裡咕噜地說着什麼話,在寂靜的小樓裡顯得格外聒噪。
謝鸾放下手中的書卷,蹙眉走到他近前,環佩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蘇弘度猝然睜開了眼睛。
他眼神發直,嘟囔道:“拿酒來……”
“你這算……什麼樣子?”謝鸾居高臨下地望着他,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多餘的情緒。
即使有,蘇弘度也聽不出,他隻覺腦袋昏漲得簡直要炸開,周身也綿軟無力。
他斷斷續續地笑了兩聲,道:“你管我。”
謝鸾克制着不與醉鬼生氣,道:“你亦是天家子弟,身為會稽王世子,卻因為這點小事爛醉如泥,豈不是令人恥笑?”
“我樂意,我又沒招誰惹誰,憑什麼不讓我喝酒……”
“你大可以喝,可這有用嗎?”謝鸾道。
小樓中霎時間靜下來。
蘇弘度睜眼望着他,半晌道:“拿酒來!”
“這是生氣了?”謝鸾道,“我阿母一番苦心張羅,若見你這番模樣,該生氣的人是她!”
蘇弘度說不出話來,手指緊緊抓着軟榻上錦裀,沉悶道:“可是……她不喜歡我。”
他說到最後,語氣竟有些虛弱。謝鸾聽明白他說的是誰,冷笑道:“沒有她,還沒有旁人麼?”
蘇弘度聞言,不知觸動了哪根弦,猛地撐起身來道:“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謝鸾皺了皺眉頭,道:“你好好冷靜一下。”說罷,他叮囑小厮一番,轉身拂袖而去。
蘇弘度眯了眯眼,伸手道:“酒!”
那兩名小厮勸不住他,隻得互相使了個眼色,一便敷衍着,一邊忙不疊往外走。
蘇弘度依舊在身後叫嚷着,如癫似狂的聲音回蕩在小樓中,一聲一聲如同拍打在沙岸上的江濤,漸漸便沒了聲息。
凝滞而枯竭的死寂中,镂花木門被輕輕推開,慘白的日光傾瀉到軟榻上。蘇弘度艱難地撐開眼皮,一抹飄忽的淺水綠色浮現在視野中。
他瞳孔倏忽張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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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長公主送走來人,眸中閃爍着淺淡的笑意。身旁命婦道:“小公主真是有心了,樁樁件件都記挂着殿下。”
淮南長公主笑道:“我還不是沾了小輩的光?這些小玩意,分明是送給純熙的。”
又有人說道:“女郎做小公主伴讀也有一年了,兩人的情分自不是旁人能比。”
皇次女年僅七歲,淮南長公主獨女謝純熙隻比她大一歲,兩人從小便玩在一起,出入宮闱更如同家常便飯。
淮南長公主對此頗為滿意,說說笑笑地回到後堂,堂中隻餘下三五仕女,見長公主回來,連忙來見禮。
淮南長公主問道:“人都到園子裡去了?”
為首的仕女點頭稱是:“遵殿下之命,女郎們都在園中候着。”
淮南長公主微微颔首,正準備移步軒館,門外忽然進來名侍女,一路上跑得臉都紅了,上氣不接下氣道:“殿下,不、不好了——”
淮南長公主蹙眉,她府中素來講規矩,這侍女冒失闖來,着實讓她臉上無光。她不滿道:“有什麼事慢慢說,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那侍女緊張地掃了衆人一眼,支吾道:“後園……殿下快去看看罷,世子他——”
她不知該不該說下去,淮南長公主一聽蘇弘度的事,登時便警覺起來,果斷道:“還不快帶路?”
一行人風風火火來到後園,卻見小樓前聚集了不少人,個個眼神忽閃,神情莫名。淮南長公主心頭一緊,低聲問随從:“可看到三郎?”
随從搖頭道:“不曾。”
淮南長公主沉了臉,衆人越發大氣不敢出一口,自覺給她讓出一條道。虛掩的雕花木門内隐隐傳來女子啜泣聲,淮南長公主腳下一頓,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命令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