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鸾一時失神,對上成肅不容質疑的視線,明白這并不是什麼突如其來的玩笑話。
于是他鄭重道:“我願意。”說罷又俯身一拜。
成肅似乎很滿意,微微點了點頭,招呼常甯道:“持我印信,護送謝郎前往廷尉獄。”
常甯領命,與謝鸾一道離去。成之染再也忍不住,憤然道:“我不願!阿父豈能趁人之危,逼他做這等允諾!”
成肅淡淡掃了她一眼,道:“我并非沒有以禮相待,可他家敬酒不吃吃罰酒,也隻能如此。”
“可是我無意嫁給謝郎,謝郎也隻是無奈之舉,”成之染氣道,“強扭的瓜不甜,阿父竟忍心将女兒一生葬送此處嗎?”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似謝氏這般門第,難道還不配?”
成之染無法理解,她父親為何直到此時仍意圖聯姻謝氏,縱然謝讓被謝鸾說動,也肯看在兩家婚事的情面上冰釋前嫌,這一切如同揉皺又展平的白紙,如何能恢複如初?
她蹙眉道:“阿父讓他做成家東床快婿,就等到二娘長大成人罷!愛誰嫁誰嫁,反正我不嫁。”
成肅沉聲道:“你若不答應,謝三郎此生休想再娶旁人。”
成之染氣結,兩人又不歡而散。她撐傘回到住處,因為一路上走得急,鞋子和衣角都濕透了。侍女連忙又奔忙起來,端來熱水為她擦洗。
成之染手腳冰涼,緩了好一陣,才漸漸暖和過來。
她不由得望向窗外,這麼冷的雨,謝鸾淋了那麼久,身子骨怕是撐不住。思及此,她自嘲一笑,到這時候了,竟還想替旁人操心。
夜已深,阿喜見她獨坐歎氣,便勸她早些休息。成之染搖頭:“我睡不着。”
阿喜正苦口婆心地規勸,外間門簾掀起來一角,小丫鬟欲言又止地站在外頭。一旁的阿喜見狀,悄無聲息地退下,不久又走到裡屋,禀告道:“女郎,徐家三娘子來了,正在後門外。”
說着,她将一枚玉佩呈上。
成之染一見那玉佩,登時腦門突突直跳。
今夜定然難以安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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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娴娘走的是小路,遮遮掩掩地來到成之染屋裡,鬥笠一脫,露出神情緊張的憔悴面容。
成之染還來不及驚訝,徐娴娘已開口道:“狸奴,旁人或許不敢,但你,你一定可以救救謝家……”
她竟也是為謝讓之事來。
成之染拉着她落座,仔細詢問了一番。原來她今日聽聞謝家變故,摸不清深淺,徐崇朝回家又諱莫如深,頓時意識到大事不妙。思前想後,生怕夜長夢多,便連夜前來求情。
也難為她深閨女子,冒雨偷摸避開裡坊的巡邏,當真找上了成府。
謝讓之事如今還懸而未決,成之染不願多言,隻得耐心安慰對方。
徐娴娘說着說着紅了眼眶:“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她到底還是為謝鸾擔心。
成之染五味雜陳,借着寂寥雨夜和朦胧燈火,終究忍不住問道:“三娘,若我将明月摘下,你可要?”
徐娴娘哭笑不得:“狸奴,我在與你說正事。”
“我說的也是正事,”成之染望着她道,“若能救謝家,你可願嫁給謝鸾?”
徐娴娘頓時紅了臉:“什麼時候了,你竟還拿我取笑!”
成之染正色道:“我并未玩笑。三娘,你可願意?”
徐娴娘吃驚地望着她,成之染神情凝重,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隐。
“謝郎答應了我父親一件事。”
徐娴娘隐約意識到這問話背後,埋藏着她難以揣測的秘辛,漸漸地平靜下來。她握住成之染的手,抿唇搖搖頭,輕聲道:“我願意。”
成之染追問:“倘若将來他會恨你呢?”
徐娴娘垂眸,似是說給她,又像是自言自語:“我願意。”
仿佛一處空白被填滿,成之染胸中陡然堅實了幾分,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然而樁樁件件從腦海中飛過,深藏心底的惶遽也逐漸顯現出來。
謝鸾答應了這門婚事,心甘情願去規勸謝讓,可是,如果謝讓不肯悔改呢?
成之染赫然起身,對徐娴娘道:“今夜你暫且在此歇息,我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徐娴娘攔她不住,眼睜睜看着對方出了門,她問阿喜:“你家女郎這是去何處?”
阿喜自然也不知,但見怪不怪,好生安撫了客人。
徐娴娘仍止不住擔心,成之染腳下生風地穿過回廊,心中亦惴惴不安。府門的守衛見她又來了,不由得面面相觑,聽命開了門,人已經披着蓑衣一騎絕塵而去。
有人弱弱道:“這種事,是不是該禀報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