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年歲幾何?”
“奴是承平六年生人。”
天子的目光陡然一頓,沉默了許久,才微微颔首,對成肅道:“太尉,果是麒麟兒啊。”
成肅面不改色,遙遙一拜:“陛下謬贊。”
成襄遠動了動嘴唇,被近旁成之染拉了一把,于是閉了嘴,靜靜落座。成之染頭腦昏沉,方才那一瞬,卻清醒地知道成襄遠想要說什麼。
他定是欣喜,想要告訴天子,自己的小字正是麒麟。
算了,惹這個麻煩作甚。成之染扶額,額角抽痛不已。
天子擡手喚内侍上前,低聲吩咐了幾句。内侍領命而去,不多時取了一方木匣回來。
天子道:“這枚玉佩,賜給小郎。”
是一枚魚形玉佩,形如半月,赤如丹砂,溫潤晶瑩,熠熠生輝。
成襄遠再拜謝恩,歡欣鼓舞地收下了。
春宴如舊進行,衆聲疊起,可上首那一道目光,總是時不時投到此間。目光中的悲憫和哀憐,讓成之染難以承受。
她自恃酒量不淺,這一場春宴,還是喝多了。下半夜去看天子燃燈,都是被成襄遠扶着,才勉強沒有跌倒。
成襄遠畢竟年少,一雙眼睛盯着碩大的燈樓舍不得挪開,更何況自城中四處緩緩升起的滿目天燈。
徐崇朝不知何時來到他身旁,替他攙扶着成之染,成襄遠感激不盡,忙着擠在前頭看花燈,将他醉酒的阿姊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猝然卷入寬闊溫暖的懷抱,熟悉的氣息令人心安,成之染靠得更近些,沉沉地生出睡意。
她神志不清,身子壓下來,徐崇朝抱得更緊,暗中施力,才不緻讓人滑落。
這姿勢頗為暧昧,同行赴宴的朝官命婦都鮮少如此親近。徐崇朝臉頰發燙,将人攙扶到僻靜處,躲開洶湧人潮和紛亂目光,在夜幕掩映下靜靜相擁。
華燈照不見的角落,二人的身形都模糊,若隻看服色,旁人也以為不過是一對夫婦,藏在燈影裡卿卿我我罷了。
成之染睡得昏沉,整張臉埋在對方懷裡,然而她眉頭依舊緊縮着,仿佛在夢裡遇到了什麼煩心事。
“狸奴……”徐崇朝輕輕喚她,輕輕撫摸着她的肩膀。
成之染毫無反應,腦袋枕在他肩上,發簪和步搖涼涼的,散落的碎發又令人心癢。
城樓下百姓歡呼聲中,萬千天燈自城中飄起,光華奪目,蔚為壯觀。
金陵每年上元都會放天燈。徐崇朝久在金陵,自然遙遙望見過天燈飛起,可如今站在高聳的城樓上,彼時的震撼更勝于百倍,不得不令人贊歎。
佳人在懷,盛景入目,他呼吸一滞,胸中充溢着難言的欣悅和滿足。
“狸奴,狸奴……”徐崇朝疊聲低喚,垂首在她額頭落下愛憐一吻。
春宴将盡,夜色闌幹,涼風習習。朝臣命婦在城頭三五成群,談笑風生。徐崇朝不敢耽擱,準備将成之染送回座上,可她癱軟在他身上,攙扶着走動不得,若是攔腰抱起來,那可就被人笑話了。
饒是不忍心,他還是拍拍她臉蛋,一聲聲将人喚醒。
成之染掀開眼皮,怨憤地看了他一眼,又要尋個舒服的姿勢睡去。
徐崇朝不許,好說歹說讓人清醒了,隻是神色恹恹的,周身散發着躁郁之氣。
他按捺不住,趁無人注意,又悄悄吻了吻她臉頰。
成之染撲哧一笑,拍拍他環在腰間的手臂。徐崇朝卻不肯松開,唇吻依舊在她頰邊頸側流連,撩撥得對方亦去尋他的唇。正呢喃笑鬧之間,周遭黑暗中,氣氛卻陡然一變。
徐崇朝從軍多年,敏銳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懷中成之染酒酣腦熱,隻一味與他親近。他遲疑一瞬,伸手鉗住她不安分的下巴,低頭重重地吻下去。
這攻勢來得迅猛,成之染措手不及,一時間亂了方寸,任對方予取予求,瞬息之間眸中已泛起水光,唇舌之間的氣息交迫,令她忍不住目眩,反将人緊緊抱住。
二人交纏了許久,喘息着勉強分開。成之染伏在他懷中好一陣平息,稍稍找回些神志,不經意間微微一側首,乍然見不遠處站着個人影。
她一個激靈回了神,那人正一言不發地望着他們。
她張了張口,聽到自己聲音都在抖:“阿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