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聿雲暮,轉眼新年。
蔺江的第一場雪在除夕前夜悄然而至,早起推開窗時室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花慢悠悠地灑落在窗台上,瞬息間消融。
一頓簡單潦草的中餐結束,桑銘和俞蔚兩人針對接下來廚房的各自使用時間展開讨論。
要說兩人都已老大不小,可是唯獨在廚藝這件事上卻像小孩一般非要同對方一争高低,每年年夜飯便是兩人大顯身手的時候。
為避免誤傷,桑榆窩去了書房的躺椅上和蘇玥煲電話粥。
東拉西扯近半個小時,桑榆才在通話結束前試探地關心了一下她和傅函的冷戰。
“你們……在我回來以後有碰過面嗎?”
剛放寒假時,桑榆回了一趟江北,三人也是繼校運會後首次重聚。
可惜的是,當天她全程都被夾在兩人中間當作傳聲筒,這關系是沒緩和下來一點。
短暫的靜默過後,電話那頭傳回“沒有”二字,一聲歎息正要從桑榆的喉間發出,敲門聲在這時響起。
“笃笃。”
門被推開,俞蔚探了個頭進來,“阿榆,這會兒忙嗎?”
桑榆将手機拿開捂住,看向俞蔚:“在和玥玥打電話,怎麼了?”
“剛發現家裡有個調料不夠,需要派個人去一趟超市,但你也知道我和你爸得各自盯着自己的菜。”
桑榆莞爾,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
“那我待會兒就出門,媽媽你把調料品的包裝照片發給我。”
俞蔚将門重新關上後,蘇玥的聲音也從手機裡遙遙傳出。
“聽阿姨這口氣,就知道你們家這頓年夜飯上硬菜不少,今晚你有口福了。”
聽着蘇玥十分自然地把剛才的話題揭過,桑榆也不同她再糾結這個問題。
将放置在桌上的耳機盒打開,一邊往耳朵上戴,一邊做着出門的準備。
“是啊,所以我得出去給二位主廚大人跑腿了。先挂了哦。”
推開樓底下的大門,一陣寒風迎面撲來,桑榆擡手将繞在脖間的圍巾緊了緊。
地上的積雪已經堆了一層,松松軟軟,每走一步,便會發出“咔嚓”的聲響,同時還會留下一個腳印。
一連串的腳印落在身後,深深淺淺。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三點,周圍的幾家大型超市雖然還亮着燈,卻已經在做收尾工作,顧客隻出不進。
接連碰壁後,桑榆隻好跟着地圖導航繞路去了一家24小時便利店。
便利店裡通常都不會配備太齊全的調料品,桑榆按照俞蔚所發的照片在食品區繞了一圈也沒找到一模一樣的産品。
她發了張替代品的照片給俞蔚,片刻後,得到兩個字的回複。
“行—吧,看起來有點勉強呀。”桑榆失笑着拿起替代品走向了收銀台。
許是因為太過無聊,收銀台的小姐姐仿佛開啟了節能省電模式一般,一直盯着那扇玻璃窗在發呆。
然而走近後,桑榆卻發現對方的眼睛眸光潋滟,比起用發呆來形容她的行為,犯花癡這三個字似乎更為合适。
桑榆順着她的視線往玻璃窗的方向看去,一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生正垂頭坐在外面擺放的椅子上,手裡拿着一罐啤酒,外包裝上隐約還能看到滲出的水珠。
這冰天雪地的居然還在外面借酒澆愁?
桑榆搖着頭默默腹诽了一句,收回視線。
“咳咳”
收到提醒的小姐姐回過神來,朝着桑榆讪讪一笑:“不好意思。”
她麻利地将東西拿過,開始掃描結賬。
其實外頭那個男生剛剛也進來買了些東西,隻是結賬時他淩厲的眼神和緊抿的嘴唇讓人不敢多看,她才會在他走出門後偷偷觀察。
“剛剛不好意思,希望沒耽誤您的時間,歡迎下次光臨。”
和對方道謝後,桑榆拎起裝好的塑料袋推門而出。
桑榆沿着來時的路往回走,從黑衣男生面前走過不到一米,腳步突然頓住。
她往回退了兩步,偏頭凝視片刻,不确定地試探道:“陳東隅?”
坐在椅子上的人将頭擡起,視線一下就與站在眼前的桑榆對上。
她穿了一件長款的白色羽絨服,頭上戴着一頂米色的毛線帽,脖子上的圍巾将大半張臉遮住,隻有一雙濕漉漉的眼睛露在外面。
那雙眼純粹幹淨,此刻,裡面隐約還有些關切的情緒。
陳東隅移開目光,随意地應了聲“嗯”。
桑榆掃了一眼他的周圍,腳邊是歪七扭八癱倒在地的空啤酒罐,其中一個罐子上還倒插着兩根煙頭。
“你不冷嗎?今天除夕,你怎麼一個人坐這裡喝悶酒?”
除夕,聽到這兩個字,陳東隅自嘲地笑了下。
今天他不就是被陳承章以過除夕吃年夜飯的由頭給诓了過去。
進包廂前,出來接人的李臻還特意囑咐:“不管怎樣,今天都是團圓的日子,父子倆好好吃頓團圓飯。”
“李叔,不就吃頓飯嗎,就是鴻門宴我也不會掀桌子的,您放心。”
陳東隅打趣的聲音剛落,一推門,視線立刻被舉止親密的一對中年男女釘住。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團圓?
想到這裡,陳東隅的笑意在眸中加深,諷刺之意溢于言表。
他沒等陳承章開口,利落幹脆地拔腳離開。
等了好一陣子,見對方狀似無意回答,桑榆索性知趣地開口道别。
“那……我先回家了。你不要一個人在這裡坐着了,很容易感冒的。”
陳東隅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已經錯過桑榆的上一個提問,他垂下眼眸,淡淡地回了個“好”字。
也不知是不是桑榆的錯覺,陳東隅的這一聲“好”似乎沾染了點失落的情緒。
不至于不至于,她沒來之前人家一個人喝得可帶勁了。
将這錯覺甩出腦後,桑榆說了句“拜拜”,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