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天色濃得像是被潑了一層墨,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寂靜無聲。
正中間位置的大床上布滿着褶皺,一個身影躺在上面翻來覆去,時不時地,總會發出一些窸窸窣窣的聲響,人卻始終是沒有睡意。
雖然往常也入睡困難,但陳東隅清楚地知道今天的緣由不是那一個。
盯着頭頂的天花闆看了十來分鐘後,陳東隅終是撐着手臂坐起了身。
他從床頭櫃上将手機拿過,點亮屏幕後,手指漫無目的地在上面進行着滑動,擡起懸空轉了幾個小圈,最後翻進了最底下的通訊錄。
靜谧的房間裡,電話等待被接通的聲音響了好一會兒,先傳入耳中的是林斯言的一陣哈欠聲。
“哈……啊,怎麼了?深更半夜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
“你在幹嗎?”
聽着對方語氣裡掩藏不住的興奮,林斯言揉了揉眼,對着屏幕認真确認了一下來電人的備注。
“睡覺啊,兄弟!淩晨四點,告訴我,你在興奮什麼?”
陳東隅“噢”了一聲,回了一句“那你睡吧”,随即,挂斷了電話。
言語間,沒有一絲擾人清夢的愧疚。
須臾,陳東隅又換了個人進行騷擾。
“這個點兒你還沒睡着呢?”
蔣澤延以為陳東隅是失眠加重,在電話那頭耐着性子寬慰,誰知一陣沉默過後,對方突然笑出了聲,在寂靜的深夜裡顯得額外驚悚。
蔣澤延拿着手機的手一頓,心裡有些不淡定。
看來明天白天得勸人去醫院看看了。
知道自己今晚是徹底睡不着,陳東隅索性翻身下了床。
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了好一會兒,這個時間,外面還是一片黑幕,整個小區都安安靜靜。
心裡突然冒出的一個念頭讓他徘徊猶豫了半刻,等理智回籠時,他已經走出家門。
沒有隔山川,沒有隔湖海,不過幾公裡的距離,很輕易地就被想見她的念頭所跨越。
時隔不過幾個小時,陳東隅再一次站在了這盞路燈下。
隻是當他擡頭看向七樓,發現目之所及的房間裡并沒有一點光亮時才意識到一件事——
相見也是需要考慮時間的。
·
夜的墨色漸漸褪去,天邊開始泛起了魚肚白。
往常,桑榆都是在七點的鬧鐘鈴響前慢慢醒過,今天也不知怎的,睜開眼摸出床邊的手機看時間,才六點不到。
她翻身下床去衛生間,經過窗前,習慣性地掃了一眼外面的天色。
然而就是這一眼,将她整個人都釘在了原地。
她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又仔仔細細地看了好一會兒,這才确認路燈下站着的那個熟悉身影是真實存在,而不是夢。
用極快的速度完成洗漱後,桑榆輕手輕腳地溜出了家門。
當她匆匆忙忙地從大樓裡跑出,腳步停在陳東隅面前時,喘息還未平複。
“你……你在這裡站多久了?”
陳東隅伸出手,替桑榆把粘在嘴邊的一根頭發别到了耳後,随即,又将另一隻手裡的早餐遞給了她。
“沒多久,一個小時。”
十分自然卻又親昵的一個動作讓桑榆失了下神,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臉紅,隻是将臉别開,推着陳東隅往公交車站的方向走。
“那……走吧,别被我爸媽在樓上看見。”
·
六路的首班車上空蕩蕩的,連同司機在内一共四人,桑榆帶着陳東隅在車廂的最後一排落了座。
出門的時候太着急,桑榆也沒顧得上自己的一頭長發,隻是在鏡子前匆忙地梳理了一下。
這會兒,她一低頭咬面包,披在肩上的長發就像是也想進食一般從耳後滑落,追了過來。
“你幫我拿一下面包吧,我頭發老是滑下來,我給它紮上。”
說着,桑榆将手中的面包往陳東隅的方向舉起。
目光在桑榆的長發上停留幾秒後,陳東隅猶豫着開口:“要不我幫你紮?”
桑榆眯起眼睛,持着懷疑的态度看向他:“你會?”
陳東隅如實地否認:“不會。”
許是見陳東隅臉上躍躍欲試的表情太過明顯,桑榆想了想,沒有拒絕。
她将發繩從手腕上取下遞過,而後側身轉向了窗邊。
“好吧,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
将黑色的發繩卡在右手的兩指間後,陳東隅小心翼翼地将眼前人的長發攏到了手中。
桑榆的發質很好,發絲像是綢緞一般順滑地從他的指腹劃過。
眼見頭發都已被攏在手中,陳東隅準備将發繩往上纏繞,冷不防地被叫停了。
“你是不是現在就打算把發繩纏上去了?要用手指稍微梳理一下再纏,不然會亂糟糟的。”
聽取意見後,陳東隅動作輕緩地将頭發從左至右依次理順了一下。
等他把發繩纏好,擡眸便透過玻璃窗的反射看到了低頭噙笑的桑榆。
在清晨的光線裡,她笑得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