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薛姨媽就去了王夫人院裡,叙了半日家常,薛姨媽說明了來意,說道:“眼看着寶丫頭參選的日子就要到了,我心裡也是着急得很,姑奶奶家裡既然有現成的嬷嬷,左右一個也是教兩個也是教,姐姐能不能幫我去林府問問,讓寶丫頭跟着一塊學幾天,我也心滿意足了。”
王夫人哪裡願意為了這點子事丢下面子去拜托賈敏,更何況她也有自己的打算,隻道:“我瞧着寶丫頭素日的規矩舉止都是不差的,這麼好的孩子,哪裡就需要嬷嬷來教導了。”
“家裡出了這麼多事,也多虧了寶丫頭時常寬解,我才好些,”薛姨媽有些哀愁,道:“她這麼貼心,我總想給她最好的,姐姐也是有女兒的,應該理解妹妹的心思。”
聽她這麼說,王夫人一時想到了進宮多年的元春,也難過起來,道:“你的心思我自然是懂的,隻是女孩兒還是在跟前的好,想我的元兒,入了宮才知道是什麼滋味,這麼多年,連面都不能一見,也不知道她在宮裡怎麼樣了,吃得可好,穿得可好。”說着說着,竟然流起淚來。
看王夫人這個樣子,薛姨媽聯想到了寶钗進宮後的日子,仿佛感同身受似的,也跟着一塊難受起來,全然忘記了自己要來幹什麼的。
王夫人繼續添柴加火,說道:“我不去還有另一番緣故,寶丫頭進宮的事還是再等幾年吧。”
薛姨媽心裡一驚,忙問道:“這是怎麼說的?”
“當初哥哥就與我商量過了,蟠兒犯了事,究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讓你們借着送寶丫頭入宮待選的由頭進京,隻是不讓你們太過狼狽而已,也當不得真。”王夫人歎了口氣,說道:“若是真要入宮,蟠兒這事兒遲早得翻出來不說,寶丫頭也要刷下來,倒不如等個幾年,等這風聲過去也不遲。”
薛姨媽一時有些不敢相信,忙問道:“怎麼會這樣?那件事不是已經解決了嗎?”
“當時薛家是個什麼情形,你比我清楚,”王夫人十分同情的看着薛姨媽,道:“哥哥那會子眼看着就要往上升了,這緊要關頭,最怕有心人故作文章,所以才讓你們來京城避禍。”
“哥哥和姐姐的好心我都是知道的,都是蟠兒不争氣,惹出這般禍事來,”薛姨媽想起這一年背井離鄉,東躲西藏,等事情平息了才敢露面,有些心酸,道:“那些薛家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看着蟠兒闖禍了,見死不救不說,反而還落井下石,挑撥苦主打官司,分走了家裡好大一筆生意,好在哥哥跟姐夫幫忙,不然這會子我們娘仨還不知道在哪兒躲着呢。”
“正所謂強龍壓不了地頭蛇,不過是幾個錢的事,況且,你們家在其他各省的生意也不少,好好經營也夠了,”王夫人也不忍看見妹妹這樣,開口勸道:“其實入宮也不是什麼好事,在家是小姐,養尊處優,到了宮裡,那就調了個個了,說得難聽點,就是伺候人的下人,妹妹難道舍得?”
“都是蟠兒這個孽障,連累他妹妹,”薛姨媽傷心地哭了起來,道:“這讓我怎麼跟寶兒開口啊。”
“寶钗是個好孩子,定能理解家裡的難處的。”王夫人隻得安慰着,默默撥動手裡的佛珠,念了句佛,又說道:“你看我的元兒,雖說是女官,但到底還是伺候貴人們的,說得難聽點,跟下人沒什麼區别,稍有不慎,得罪了人去,受罰是小事,一時丢掉性命也未可知。”提起元春來,王夫人不免有些傷心,原以為女兒進宮還能搏一個好前程,誰承想這幾年也沒個動靜,這一年大似一年的,再過幾年,到了出宮的年紀,可就沒多少合适的好親事了呀,想到這裡,王夫人也流下幾滴淚水來。
薛姨媽還不死心,又去了娘家打聽,其實王家也是這個意思,眼下的選秀,寶钗确實不适合了,就算是幾年後的,寶钗的年紀也大了,與其到宮裡繼續熬日子,還不如嫁人的好。
薛姨媽沒法子,隻能如實告訴了寶钗,果如王夫人所說,寶钗知道後并沒有哭鬧,反而過來安慰薛姨媽,薛姨媽見狀,對寶钗更加愧疚,之前預備打點宮裡的東西也叫人收了起來,免得寶钗見了傷心。可白白放着又覺得可惜,索性就拿出來送給賈府諸人,以作收買,其中就包括幾朵宮花。但是寶钗面上不說,心裡還是難過的,晚上還是發了熱,可把薛姨媽吓着了,連忙叫人拿了準備好的冷香丸來,雖然止了熱,終究還是病了一場,連薛蟠也知道了,是自己的緣故,這陣子老實不少。
日子就這麼過去,經過柳嬷嬷的教導,黛玉的變化十分大,也不愛使小性子了,說話大方得體,待人處物溫文爾雅,自成章法,賈敏越看越滿意,但是又怕黛玉被拘着了,對于其他事情方面難免縱容些。
正好,外面送來一批好的綢緞,賈敏想着給黛玉做幾件衣裳,雖說家裡都有定例,春夏秋冬都有說法,但是這邊就賈敏黛玉母女兩個,又是不缺錢的,自然是怎麼喜歡怎麼來。
賈敏看着外頭送來的各色綢緞,湖緞蜀錦,雖然光鮮亮麗,但是賈敏都不太滿意,随便挑了幾匹看得過去的,隔着簾子讓管事的再去尋些雅緻的來。
一時又有丫鬟捧着一個匣子走了過來,這是給黛玉新做成的衣裳,賈敏細細看過了,很是滿意,說道:“這件就留着,配着那套流蘇的首飾,等後兩日去趙大人府上赴宴時再穿。”
龐三家的看了衣服一眼,淺粉色的衣衫,上面用銀絲滿繡的水仙花紋,領邊鑲嵌着一顆顆飽滿的小珍珠,不難想象自家小姐傳上來會有多好看,但是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過華貴了,于是龐三家的說道:“這衣服真好看,到底是太太眼光獨到,咱們姑娘穿上,定是京城裡的獨一份。”
“下面繡娘花了一個多月才做得的,上面的珍珠就花費了多少,自然是鮮亮的。”賈敏笑了笑,眼裡頗為驕傲,細細摸索道:“玉兒生日要到了,雖不是大日子,但是也要擺幾桌的,到時候就穿這身,請高家姑娘,李家張家的幾位姑娘,再由大哥二哥的那幾個丫頭作陪,也就夠了。昨兒做成的那一身白底繡紅楓葉的衣裳,預備着她明日去趙太太府上穿。”
“那也太素淨了些,”龐三家的笑道:“趙太太隻怕又要拿話來刺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