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敏也知道女兒以後少不得要跟這些世家貴族打交道,索性就說起了古。
原來這甄家原先也不過是個普通人家,世代在皇莊裡幹活,皇莊本是皇帝家的私産,跟個‘皇’字沾邊,自然要比尋常佃戶管事高一等,說來也是巧的,那會兒甄老太太正年輕,宮裡頭正在挑選奶娘嬷嬷,甄老太太因着模樣周正,幹事麻利,順利被選入宮中,成了當今陛下的奶娘。
皇子們的奶娘一般都有四個,還有服侍的嬷嬷宮女太監,一共二三十個,陛下顧念舊情,對身邊人優待些也是正常,但是甄家卻十分特殊,也是甄老太太運道好,陛下年幼時生母去世,便将些許思母之情轉移到甄老太太身上,加上陛下曾患上天花這樣的絕症,幾乎不治,旁人都不敢進屋子,也就隻有甄老太太守在身旁,衣不解帶地照顧着,陛下當初從鬼門關走了一回,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就是甄老太太,陛下也曾經感慨,說此恩情同父母。從此以後甄老太太就成了陛下身邊管事之首,下面人見了都得尊稱一聲甄姑姑。
甄家也不僅隻有甄老太太的緣故,甄老太太的兩個兒子,打小就跟在陛下身邊做侍衛伴讀,在陛下身邊伺候了十幾年,極得陛下信任,後來入朝為官,去的也都是江南那等富庶之地,管着鹽政、江南織造局這樣的差事,一來油水十足,二來這兩樣關系國務稅收,非心腹信重之人不可任職,三來金陵本是陪都,也需要有眼線替陛下掌握些情報。更不用說甄貴妃寵冠六宮,還有親子和親王傍身,甄家赫赫揚揚幾十年,若無意外,百年也不是沒有可能。
黛玉細細咀嚼白蘭魚片,聽得一愣一愣的,甄家說白了,就是陛下身邊服侍的人,靠着從小服侍的感情一步步走到如今,但是外祖卻是功勳起家,一刀一刀在戰場上拼殺出的兩個爵位,發迹也在甄家之前,兩家是怎麼成了老親的?
回到自己家裡,黛玉随意了很多,心裡想什麼就直接說了出來。
賈敏笑道:“你外祖那會兒跟着陛下北伐,極得陛下信重,那會兒甄家老太爺還在,跟在陛下身邊辦事,一來二去就相熟了,就這麼結下了親,後來咱們家搬到了京城,他們留在金陵,這幾十年下來,也沒斷了聯系,兩家好如一家,金陵雖然有老宅并其他十二房親友,但是南邊有事了還是托給甄家處理,他們家來了京城,也是你外祖家照應的,更不用說婚嫁結下的姻親,數都數不過來。”
“上次去的成國公府,他家太太正是甄貴妃的親妹妹,那陣仗你也見過了,甄家的這些親友故交大多都是權貴之人,這些關系盤根錯雜,細數起來隻怕要說上好久了。”
“甄家是和親王的外家,和郡主的那些伴讀裡,怎麼沒一個甄家的小姐?”黛玉覺得有些不對勁。
“甄家本就在南邊,父母親長俱在此,哪有讓一個小女娃一個人呆在京城的,”賈敏解釋道:“再者,甄老太太跟你外祖母一樣,都是疼愛孫女的,接到自己身邊教養,乍已離開,也舍不得。”
聽着母親這麼一說,黛玉腦海裡立馬浮現出一個頭發瑩白的和藹老太太盤腿坐在羅漢床上,周圍四五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圍着說笑,對了,跟前還有一個撒嬌耍寶的小少爺,深宅大院的小少爺?黛玉想到了寶玉,像寶玉這樣的男孩子确實少見,甄家好似也有這麼一個,黛玉靈光一現,立馬就把自己的小發現分享給母親,“之前在宮裡,就曾聽甄貴妃說她娘家的小侄子,母親猜猜,叫什麼?”
“叫什麼?難不成還叫個寶玉?”賈敏不以為意。
黛玉有些激動,“母親猜對了,真的就叫個寶玉呢,還說他從小就愛跟姐妹們一塊玩,讀書也要兩個女孩兒陪着,才能勉強坐下來聽聽課,便是挨打,嘴裡喊的也是姐姐妹妹的名字,說是這樣就不覺得疼。母親聽聽,這不是跟二表哥一個樣,巧的是兩個人都叫寶玉,一甄一賈,一南一北,倒是有些意思。”
“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印象,”賈敏回想着,說道:“我記得之前給你請的賈夫子之前就是在甄家教書的,說是老夫人溺愛,見不得夫子管教孫兒,這才請辭的。哎,說來也是年紀大的緣故,疼愛小輩也是常事,看看你外祖母,你兩個舅舅幼時也是很受寵的,管的還不是挺嚴的,怎麼如今又成了這樣。”想着娘家幾個小輩,賈敏有些頭疼。
略過此事不提,母女二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吃個飯,有說有笑地吃完了,撤下菜肴,賈敏讓人把林如海打南邊送來的東西拿出來。
原來賈敏一早就把黛玉入宮做伴讀的事寫信告訴了林如海,黛玉這一入宮,她得留在京城照看,必然是回不了揚州的,少不得讓丈夫一人支撐。林如海收到了消息,立馬派人送來書信,好言安慰夫人,說些自己在揚州很好,勿念雲雲。
林如海送來的東西很多,有江南最時興的九連環,聽說還沒人能解開,還有斷橋旁新出的一套十二小人布偶娃娃,書行新編的詩集,逍遙客的山野遊記。看着桌上擺滿琳琅滿目的東西,眼前不自覺地浮現出父親拿在手裡細細挑選的身影,黛玉突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窩在賈敏懷裡,嗡嗡的說道:“娘,我想爹爹,想哥哥了。”
賈敏心裡一陣酸楚,摟着黛玉輕言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