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翼差點就要甘願溺死在那片海中了,想起對方還等着他的回答,慌忙擺手:“不不不,你有多溫柔我們都知道的,千萬不要對自己有任何不好的想法和認知!是……是我們有私心。”
“什麼私心?”慕明曉說,“順便我能問問,這個我們,是指你和乘風兩個……還是你們所有魂靈?”
他這懷疑并非空穴來風,上個副本結束後,何安巧和他告别時就說過類似的話。
雖然按照時間線講,那會的阿翼已然不知今夕何夕,是緊趕慢趕,誤打誤撞地給他們呈現了一場,或者兩場“猜名字”的遊戲。
他無法參與進魂靈們啟動遊戲前的讨論裡——如果有這種東西的話。唯一的交流就是那枚子彈……但要是上面殘留的線索不止何安巧的身份呢?
如果在他們身處乘風小世界的時候,阿翼去拜訪了大部隊呢?
什麼私心?
這幾乎是阿翼最不想回答的問題了,哪怕他們彼此真正相處的時間不超過兩小時,但從他見到真人算起也有幾年。
他說他對慕明曉的理解少得可憐,并不盡然,他知道這個人外冷内熱。
他更知道,惹到他底線的下場。
阿翼又說謊了,他從梁飛雁那裡得到的不僅是一些自言自語,還有一個完整的故事。
那是她一生的遺憾,也是他一直畏懼的。
盡管他無從得知之前副本的情況,可有一件事,他銘記腦海,時刻不敢忘。
慕明曉讨厭欺騙,尤其是,自以為是的欺騙。
可是,可是他們……
眼角酸澀再起,那才被眼前人安撫過的心抽痛着,恐慌代替血液灌注,淚水去而複返:“是我太自私了。”
阿翼這樣說着:“我是拖梁夫人的福才來到這裡的,盡管時間晚了些,還是吸收完天地靈氣化形見到了你。”
“我本該好好完成梁夫人的委托,然而别說知足,就拿回記憶的這點時間,反而生出更多的貪念。”
他張口,忽然用了一種清柔的,不太符合他性别的聲音說:“我很想你。”
“我知道。”慕明曉輕聲回,面上浮現對長輩的尊敬,“我也想您,雁雁阿姨。”
阿翼又恢複原本的正太聲線,帶着一點軟糯和顫音:“我很想見你。”
“我也知道。”慕明曉将陽光揉碎倒上蜜糖,填充進自己望向阿翼的眼眸,如同對待一個值得獎勵的孩子,“你見到我了。你的名字,你的樣貌我記得,你對我的心意,我接收到了。你的願望實現了。”
“是的,實現了。”
阿翼臉上的悲傷卻愈發濃烈,先成霧集結在他眼眸,又化為急雨傾瀉:“可是這樣不夠!在那些漫長的日子裡,我無比寂寞,不知道這樣無望的路途什麼時候是頭。”
“而後我安慰自己,是我一廂情願,是我先喜歡上了你,你什麼都不知道。既然我選擇一個人踏上這條征程,我就不該,尤其不應該要求你承擔什麼,這是在為難你。”
“可是我還是太貪婪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私心,我想見你,但不想單單做一個傳話筒,我還想告訴你這些年我的經曆,想讓你知道我對你的喜歡,或者是愛多麼濃烈。”
他聽過一句學生的吐槽,說小學到大學之間這六年的光陰比什麼都要漫長。
可他等慕明曉的時間比這還要長遠,還要望之生厭。
光一句我很想見你怎麼夠?日日夜夜積攢起來的情感車載鬥量,乘風問他的時候,他因為數量太多,當場卡殼。
挑挑揀揀,反而選了一句最普通的話來。
他告誡自己單向的喜歡不該要求對方任何,又隐晦渴望這份心意能被看見。
口稱這是自己的事情,又無法自抑地在其中添了過多的希冀。
說不想讓他為難……還是為難,還是在道德綁架,還是在強迫。
“我真的覺得我這些年……不,這麼多個世紀流轉下來,毫無長進,明明這個模樣隻是一具最方便僞裝乖巧,讨你歡心的軀殼,可我所作所為……和真正的小孩子有什麼區别?比小孩子還要任性!我還是弄砸了所有嗚嗚嗚……”
阿翼再度痛哭出聲,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臉。
他知道這樣無用,就算醜陋的哭相被擋住,嘶啞難聽的聲音還是餘音繞梁。主人都心生厭惡。
他隻覺自己是那種臭名昭著罪無可恕,已經被壓到處刑場的罪犯,刑官就是慕明曉。
他一邊哭,一邊分出一點心神,等待着最後的審判,怎麼他都接受。
失敗成這個樣子,他還有什麼拒絕的餘地嗎。
可慕明曉隻是歎了一聲。
“哎,我這下真的覺得自己十惡不赦了。”
“一個撒潑打滾求關注的小孩子而已。”
攪屎棍言紀的話還是那樣不中聽,阿翼穿過自己給自己編織的雨簾看去,那人回給慕哥哥的表情卻分外溫柔。
像是精心為心愛的人挑了一隻嬌豔欲滴的玫瑰,上面被剔除的尖刺都朝他臉上丢過來了。
“不能這麼說,既然這事和我脫不了關系,我總得試試解鈴的。”
“阿翼。”
慕明曉簡短吐出兩字,阿翼立刻停下哭泣,胡亂在自己臉上擦了一通,再不過多整理,迅速站好了軍姿:“是,在的。”
“我剛剛問了你兩個問題,你回答了一個,後面那個你回避了。我從不做強迫人的事,所以我現在換一個問題。”
何況那句話問出來的時候,他已經有答案了。
“在你的小世界,我有兩樣東西無法看見,你的本體,雁雁阿姨的臉。”
“彼時你處于失憶狀态,本體模糊這很好理解。可是當我喊出你的本名關燈後,萦繞在雁雁阿姨臉上的迷霧卻不曾散去。”
“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因為什麼嗎?”
這個問題很好答:“梁夫人是言紀的母親。”
“是,我知道。”
“在慕哥哥你和言紀同處E大的這些年裡,你們從未見過面,更沒有誰提起梁飛雁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