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得知言紀身份的渠道,我也不清楚你們幼年那次相遇算不算得上愉快的回憶,你願不願意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記起來。”
“所以我把決定權交給你。你若不記得,她便是陌生人,你不會因此有所觸動。”
“你若記起來,一切還是任你選擇,你是最自由的存在。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梁夫人,但這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溫和的方式了。”
關于阿翼曉得他們小時候見過面的事,慕明曉并不驚訝,他倆在阿翼的小世界正大光明談過。
他好奇的是:“為什麼你倆都覺得,我會認為那段回憶不堪回首,每每提起,都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阿翼不必說,言紀直接道這是雁雁阿姨和他一生的遺憾。
真的有這麼……難以忘懷嗎?
“我和破關燈的從來不和,但在一些點上,他還是很識相地和我保持了一緻。”
言紀面色複雜地開了口:“确實是刻骨銘心的回憶……”
光聽當事人複述,心髒已然猶如被沾滿水的海綿裹緊,酸疼沉重持久,難以逃離,無法呼吸了:“說不準我之後,不,馬上……”
說不準我馬上也要迎來這樣的心碎時刻了,言紀想,盡管今天排隊給慕明曉表白的着實有點多,他站都站煩了,但一切總會結束,總會輪到他的。
到時候,他作為梁飛雁的兒子,會将這個結局也繼承下來嗎?
他頓了頓,還是沒有說出這種類似于打仗前先滅自己威風的話。
他從不幹這種沒有意義的心理暗示,現在也徒勞地努力着。
沒等到後續的慕明曉也不甚在意的樣子,隻是擡頭去看阿翼:“我明白了,現在我要反駁你了。”
他信誓旦旦,配上這句話,有種認真的萌感,把阿翼弄得不知所措:“啊……是。”
“你一直都在說自己自私,但這件事上,你不就是很好地顧及到了我們雙方的感受,給了我充分的尊重嗎?你在失憶狀态下都是如此,又怎麼能把錯誤的認知施加在自己身上?”
“诶?”
阿翼一呆,感覺大腦不會轉了,但巨大的愧疚還是壓着他反駁:“不,就算這是對的,兩邊還是不對等,不能混為一談的……”
“你說自己笨拙。”
慕明曉輕聲說着,眼睫緩緩垂下在臉上投下小小的陰影,像極了油畫裡憐憫世人的聖子:“可這不是很正常的嗎?你固然有着幾百年,甚至更久的曆史,見證了許許多多。”
“但成長和閱曆這個東西,不是光靠看,就能增長的,那句話怎麼說來着,百聞不如一見,看一百遍不如自己動手試一遍。從你擁有屬于自己的魂體到現在不過幾日,你已經能很好地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成功傳遞到了我這裡。”
“你做的很好了。不僅成功完成了雁雁阿姨的委托,你想說的,我都聽到了。或許真的,有那麼一點點笨拙。”
“可是如果能擁抱一切的話,笨拙又有什麼關系呢?①感情就是這樣的東西啊。想讓心上人知道自己的喜歡,并非貪心,是人之常情。”
就是這樣啊。
阿翼怔怔地想,哪怕這些年他對慕明曉的印象隻停留在一個名字,一道聲音,一個背影上。
所有東西都在向前,他的時間永遠停留在那一張畫布裡。
但他知道慕明曉不會,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不會停下前進的腳步。
他會不斷地看書學習,用各種東西充實自己。
他本是耀眼的明珠,适當的打磨隻會讓他愈發熠熠生輝。
他本體裡的燈不會亮起,但慕明曉的光輝永遠不散,他将燃燒至生命盡頭。
這道光初看不覺什麼,甚至覺得有些冰冷孤高,不敢接近。
過了許久才明白,那道光很早以前,就恩澤了自己,照亮了自己。
“是啊,我做到了。”
阿翼那仿佛沒有止境的眼淚終于停了,他終于可以擡起頭,把眼淚完全擦幹淨,整理好衣裝,以最好的姿态面對慕明曉,說出自己的完結感言:“想要講給你的,傳達給你的,我都完美做到了,我沒有辜負梁夫人的期待,也沒有辜負自己。”
“我圓滿,不,我超額完成了任務。”
這樣就夠了。
什麼在我喜歡你之後,對方該接的除了謝謝還有明确回應之類的東西,他不在意。
因為慕明曉已經說了。
他一直信任他們。
“雖然連我都承認此時氛圍無比美好,打斷的純純沒長眼……”
言紀幽幽道:“但我作為當事人之一,被迫聽完了這大言不慚的東西,感到有點好笑,應該也是被允許的吧。”
“我有哪裡說的不對嗎?”
阿翼臉上還殘留着淚珠,可他不會再悲傷了,他甚至笑了起來,恢複了在言紀面前該有的嚣張:“難道我答應梁夫人的沒有做到嗎?雖然我沒說出那句不怪你,但你自己也悟到了她的苦心,你看開了不是嗎?”
這不是正式回擊,在找回理智後,阿翼甚至算起了舊賬:
“你總說我的存在是浪費錢,要把我送到廢品站,我承認我回來欠考慮,這個私人空間的開啟也不是主動意願下的結果。你就說我幫沒幫到你吧?我到底有沒有用?你現在還想把我丢出去嗎?”
或許這時候算總賬有些不合時宜,但他真的忍了很久了。
作為一幅價值幾千萬,去哪裡都是衆星捧月般存在的古畫,在學校被這些不識貨的同學們無視也就算了,被叫了這些年的廢品破關燈的,他也是有脾氣的。
而言紀發現自己真的無法反駁,阿翼的小世界是他在混亂下的産物,可也真的對他産生了積極影響。
他見證了一切,改變了一切,而慕明曉的存在,讓他想通、看開、堅定了一切。
此時哪怕是他都不由得捏着鼻子道:“……當然不。”
然而這隻是短暫的平和,言紀頓了頓,又怪聲怪調地拔高了聲線:“誰說這畫不好啊?這畫太棒了!”
“不要玩爛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