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紀常去百花簽合同。
一回生二回熟,前台酷姐顯然是聽到了她要加入百花的風聲。在她乖巧地站在前台讓人幫忙開門的時候,這位姐姐歪着頭,手指間夾了張頗有厚度的卡片,沖她擡眉。
紀常有點懵懵的,眨巴眨巴眼睛,“啊”了一聲。
“你今天是來簽合同的吧?”對方扯了個笑,“喏,老闆讓我先把這個給你。通行證。”
“哦……”她接過卡,才發現發生了什麼,臉有些發燙,“謝謝哦!”
“沒什麼。”
那人揮揮手,又想到什麼,站起身,身體往前探,頗為老成地拍她肩膀:
“歡迎來到百花。”
紀常終于從那種頗為恍惚的狀态脫離,重重地點了下頭,流露出一點青澀的笑意。
“嗯!”
老闆剛好從電梯出來,看到她們交流,默默把煙掐了,還整理了一下西裝的褶皺,這才大步向前,和紀常握手。
她看到面前的突然伸出的手頗有些詫異,等擡頭、看到人了,才從帶上一點尴尬的笑,回握,然後又被老闆拍了拍肩膀,帶進電梯。
辦公室還是老樣子。
隻是這回,辦公室裡的人從張佳樂變成了百花經理。後者剛慢悠悠喝茶呢,看到她忙不丁把茶水咽下去,也是上來迎接。
“來了啊!坐、坐。”他擺出張有點用力過度的笑臉,“你是叫紀常是吧?”
“對。”
紀常顯然對如何應付這種中年人沒有經驗,她僵硬坐下,捧着一次性杯子,選擇默默喝水。
對方大概也是看出了她的無所适從,不去強迫,把紙質合同推過去。
“昨天你走之後我們加班加點,終于趕出來了。這是你的合同,和前隊長張佳樂商量過的,合同先簽四年,年薪700萬,其他代言之類的廣告收入按比例分成,具體都在裡面了,你看看合不合适?”
為了避免給這位未來百花主力留下什麼不好形象,經理又找了點補:“當然了,有什麼不合适的地方盡管提,老闆就在這裡,都可以商量。”
紀常點頭,快速掃一遍合同内容,确認裡面内容無誤。
在這一點上,她好歹也是在找工作的時候看過不少合同的,也不擔心對方坑蒙拐騙——老隊粉了,百花到底怎麼樣,她還是很清楚的。
不過,這個時間……
紀常把報告放下:“這個合同時間,可能要稍微更改一下。”
“有什麼問題嗎?”經理正襟危坐。
“嗯。我和家裡人說過了,先打打看,所以,可能要先改成兩年。”
“那兩年之後呢?”經理脫口而出。
“看情況吧。”她笑一下。
兩年後,她遭遇車禍,死于非命。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拿到冠軍的話……或許,先一步退役是更好的選擇。
畢竟,誰知道,重來一次,命運會不會轉動她刺人的紡錘呢?
她的要求沒什麼問題。本身職業圈裡也有不少職業選手的合同期限不長,有的是對自己實力有自信,有的是選手尚在戰隊考察期,有的就是簽的時候沒想那麼多随手一填。
隻不過,一般來說,能拿到這個價格的合同,還要求縮短合同期限的,比較少。
“嗯,剩下的等你下周一來再走手續。”經理松了口氣。
“好。”紀常答應簡潔。
今天畢竟是周六,訓練室都沒人的,面前的兩個人其實都算加班了。她今天過來就是簽個合同,剩下的部分,都要等到她正式和隊員們見上面、參與訓練再說了。
隻不過,百花的老闆對她這個張佳樂承認了的狂劍士非常熱情,硬是要拉着人親自參觀一遍,從訓練室到老闆辦公室門口的盆栽,再到食堂角落缺了一角的闆凳,全都要事無巨細說一遍,再搭配上中年男性特有的小故事集錦,倒也不無聊。
紀常能感受到對方的善意,也就不反駁,跟着對方走一遍,對這個往日隻出現在紀錄片裡的俱樂部更有實感。
“……這裡就是我們最開始建立戰隊之初的計劃書了。”百花老闆對着牆上被裝裱起來的A4紙感慨萬分。
紀常走近去瞧。
紙張角落泛黃,隐隐有些破損痕迹,上面橫跨着六年時間的折痕。張佳樂的簽名還不熟練,歪歪扭扭的,不比孫哲平的簽名來得大氣,但收尾的波浪線和愛心很好地彌補了它的奇怪,看上去有一種别扭的好笑。
“可惜,他也還是退役了啊。”百花老闆搖頭想走,看到什麼人,又聳聳肩。
“……這個是我當時和大孫定下的計劃。腳踢葉秋、拳打韓文清,很幼稚吧?”
熟悉的聲音于身後響起,紀常愣了一下,垂着眸,低低地應一聲。那人還在裝作無知無覺地繼續說明。
“那時候的我們覺得,隻要進入聯盟,以我們的實力,肯定能拿下冠軍。什麼嘉世霸圖都不足為懼。”
他故作輕松地聳肩。
“後來的結果,你也知道了。”
紀常的目光,停在A4紙标題欄大大的“計劃書”上。
是啊。後來,孫哲平手傷退役,你也因為心灰意冷,在這個賽季結束了在百花的職業生涯。
她心裡犯嘀咕,張佳樂卻不繼續說明。紀常擡頭,他就沖她笑一下:“後面就交給你們了。”
那笑容裡究竟包含什麼,她說不大清,不舍、留戀、遺憾、無可奈何,太多無法用語言言明的東西,大概是沒有悔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