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時候這麼弱了?這是扶涯腦海裡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丹瑟廷的聖女什麼時候這麼強了,挨了她一招後竟然還活着?這是緊随其後的想法。
然後扶涯就輕易地感受到了在不滿與殺意之上的厭惡,還有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恐懼。
我在怕她?不,不對。扶涯眯了下眼睛,發現恐懼的根源是對方身上隐隐約約的【虛無】與玄之又玄的因果。
隻是看着就令人反感。
原告方律師還在滔滔不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力證扶涯是個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大壞蛋。扶涯聽得有些煩了,忽然冷笑一聲,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當場發難。
“既然你們急于坐實我的罪名,那麼我就滿足你們。”她摘下發間的鉛筆,對着投影迅速描畫,以一種常人完全不能實現的速度在自己面前複刻出了一模一樣的影像,除了尺寸過大之外以假亂真到就像是屏幕的截圖。
最後一筆落成,扶涯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并在衆目睽睽之下将手中的鉛筆扔了出去。然而鉛筆沒有穿過截圖落到地上,竟是直接跨越時空狠狠砸中了畫面中的療愈倉,藥液瞬間噴湧而出,周圍的儀器發出尖銳的警報,明示赫莉格諾現在命懸一線。
!!!
什麼?!
現場和隔着屏幕的觀衆都被這一出變故驚呆了。扶涯太過玩味的态度讓他們暫時松懈了下來,以至于忘了這是個劣迹斑斑的兇犯,手段變幻莫測防不勝防,性格更是惡劣張狂,這樣的人理應警惕再警惕才是,哪怕她表現得再散漫也不能真的放任她不管啊!!!
這家夥已經嚣張到當面犯罪了!!!
環視一圈,将場内場外衆人或驚詫或扭曲的表情收進眼底,歡愉與興奮取代所有情緒占據高地,但又在下一瞬間被巨大的空虛吞噬。
她在這裡幹什麼?扶涯忽然覺得一切都無趣極了。
個别人的悲喜實在不值一提,唯有更宏大的叙事才能激起她心中的漣漪。
所以扶涯耐心耗盡,無視新主管的質問與怒吼,擡手召回鉛筆插回發間後就抹除了圖像,然後絲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離去。
現場沒有人敢攔她,隻能頂着直播間的問号和謾罵目送扶涯走到廳門前。但她剛要擡腳踹門,大門就從外面被利落地拉開了。
與喀索斯那張壓抑着憤怒的臉同時出現的,還有鋒利的劍刃,一往無前地往扶涯身上劈去。扶涯當然是立即錯身躲開,劍尖險之又險地貼着她的發絲劃過,又在下一秒調轉攻勢,不依不饒地奔着她的心口刺來。
“铛——”
憑空出現在扶涯手中的毛筆筆杆恰到好處地架住劍刃,發出金石碰撞時才會有的聲響。隻有握着劍的喀索斯才知道她這一擊用了多大的力氣,卻被扶涯如此輕描淡寫地擋住,實力懸殊擺在眼前,她仍然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住手!”
審判庭裡的人被突然出現的變故打得腦袋有點蒙,倒是追上來的元諾厲聲呵斥,試圖用瑟瑞西亞本地規矩約束兩個不講規矩的人,“根據合約,執法隊沒有當庭處刑的權利!”
她的偏向實在明顯得過分。
不過這點小心思有點多餘,因為喀索斯根本不是扶涯的對手,元諾話音未落就看見喀索斯直接被扶涯一毛筆掃進了牆裡,力道之大令整座審判庭都晃了三晃。
“啧。”臉上一小片的濡濕和飄在鼻尖的血腥氣讓扶涯更加煩躁,如果不是剛才動殺招時恍惚了一瞬,喀索斯連留下這道傷口的機會都沒有,更别說現在還能在磚石瓦礫下喘氣了。
甩了下手中的毛筆,扶涯眼中的殺意愈發濃郁,一句廢話都不想說,打算在這裡把喀索斯幹脆弄死。
沒有人敢阻攔她,唯有元諾擋在了扶涯的身前,“扶涯,冷靜。”
扶涯歪了歪頭,“我很冷靜啊。”
元諾一怔,如有實質的殺意令她不禁打了個冷顫,卻依然不太願意相信面前這人并不是她熟悉的扶涯,仍抱有僥幸心理地勸道:“你剛剛跟她動手還能算正當防衛,不依不饒就算故意傷人了,而且你不是不喜歡殺人嗎?”
“我确實不喜歡。”扶涯不讨厭元諾,因此願意跟她心平氣和地交流,“但清掃礙眼的東西而已,順手的事。”
她才不希望之後還要被人糾纏,一勞永逸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元諾幾乎僵在了原地,出于對法律和秩序的維護一步未退,還在扶涯試圖繞開她行動時下意識地伸手去攔。
“可是你不是說過,你的同伴也不希望——”
明明她認識的扶涯任性妄為但處處照顧同伴想法、很多事情就算不理解也會慢慢學習、在她和陸蘊的見證下一點點成長起來、即使不完美也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線……而不是現在這個冷冰冰的罪犯。
“我沒有同伴。”扶涯輕輕地拂開了元諾攔在自己身前的手,不緊不慢地朝瘋狂咳血的喀索斯走去,像是想到什麼似的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倒是有一群讨厭的同事,祂們比我不講理多了。”
盡管殘忍的事實擺在眼前,元諾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扶涯真的在這裡、在所有人的見證下為自己本就罄竹難書的罪行再添一筆。她咬了咬牙,狠心拿出武器準備與扶涯對上,哪怕最大的可能是她根本打不過對方。
戰火一觸即發,就在扶涯刻意忽略心底的抗拒準備迎戰時,整座審判庭苟延殘喘的防禦系統突然發出了刺耳的警報——
“注意!注意!有不明飛行物接近!請全體人員立即避難!請全體人員立即——”
具體的警告内容還沒叫完,大家頭頂就傳來轟隆隆的巨響,就像是有什麼從天而降的大家夥精準打擊。恐慌還沒迅速蔓延開,隻聽“轟”的一聲,被改造過後的飛船砸穿了隔壁建築,又刹不住車似的沖撞開了後面的牆面,霎時地動山搖,碎片四散飛濺,吓得人們捂着腦袋四下亂竄。
扶涯下意識地支起了一個透明的防護罩,不分敵我地護住了場上所有人,讓這場突如其來的災難控制在僅僅是看着可怕的範圍内。
看着被斷壁殘垣掩埋的飛船,扶涯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哎呦喂……”粉色頭發的少女嚷嚷着從廢墟裡艱難地鑽了出來,身後跟着同樣形容狼狽的灰發少女和黑發青年。
以如此不同凡響的方式震撼登場的三人堪堪站定,一扭頭就正好對上了目光呆滞的扶涯。
“扶涯!”某人朝她激動地揮了揮手,迫不及待地拉着另外兩人跑到了她的面前,“你沒事吧?”
旁觀者嘔出一口老血:有事的是我們好不好?!
更驚悚的是,剛剛還說着“故事需要反派”“順手清掃障礙”“無需同伴關愛”的法外狂徒這會兒居然露出了一個乖巧的微笑,甚至算得上是手忙腳亂地開始修補起這個一而再再而三受到緻命打擊的審判庭。
幾乎是在瞬間煥然一新的場景令人頭暈目眩,扶涯卻是肌肉記憶快過大腦思考,面對疑似昔日好友的關心搖了搖頭,粲然一笑,習以為常地裝作無事發生:“看!什麼事都沒有!”
看完全程的元諾無語之餘還松了口氣:不用懷疑,看這熟練的反應,是她認識的那個扶涯沒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