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春光燦爛。
三月初六,宜婚嫁。
自天光微亮,千玄宗上下便都忙碌起來,宴客如雲似海,流水似地進入宗門,弟子搬了桌椅,在門前唱詞賀禮,一調高一調長,比山頭枝子上的鳥雀聲音還要清脆。
弟子們穿着一水兒的同色系碧色衣衫,顔色從淺到深,位階也是從高到低,侍女小童以及外門弟子端着東西上下忙碌,内門弟子坐在各座舉起酒盞共飲,歡笑連連。
而在其中,唯有一人歎息。
“要是大師兄在,心裡不知道有多難過。”
“什麼大師兄在不在的,大師兄不就是今天成婚嗎?”坐在他旁邊的師姐聞言瞪了他一眼,掐着他的手臂狠狠擰了下,疼得對方龇牙咧嘴才松手。
“儲良,大喜的日子,你可别擾了大家的心情。”另一邊坐着的師兄弟把手裡的酒一飲而盡,也跟着說他。
“我說的又沒錯。”儲良喝得有些醉了,眼眶泛紅,把酒杯砸在桌子上,哐當一聲,“你們都覺得謝師兄和那萬華宗掌門的兒子婚事好,可大師兄呢?大師兄他為了救我們死了,他那麼喜歡謝師兄,要是看見今日場景,恐怕要恨死我們了!”
坐得近些的都是關系好的内門弟子,多少聽到他的話,臉上笑意凝固,多了幾分悲戚。
有個小弟子今年才入門,聽着大師兄謝師兄這幾個字聽得雲裡霧裡,疑惑地問自己的師兄:“大師兄不就是今日成婚嗎?哪裡來的還有大師兄?”
師兄壓低聲音:“如今的大師兄,也就是謝師兄是去年才晉上來的,原本他之前,還有一位大師兄,隻是不幸在秘境為救人而隕落了,在此之前,他與謝師兄是道侶。”
小弟子恍然大悟,也不勝感慨,真是老天不作美啊。而最初開口斥責儲良的師姐也怒了,指着儲良罵:
“那難道就讓謝師兄一直守活寡嗎!大師兄已經死了!往後成百上千年,你要謝師兄怎麼活?他那麼年輕,修為高深,難不成你叫他跟着一起去死嗎?”
“好不容易大家才勸得謝師兄寬心,今日大好的日子,你要是再鬧,我就禀了師父,把你送去懲戒堂。”
衆人也皆站在師姐那邊跟着指責儲良。
“大師兄走了三年了,謝師兄也該放下了,上次我還看見謝師兄在清風崖練劍後孤零零地站在那呢,如今也該有個人陪陪他了。”
“謝師兄和大師兄感情深厚,想必九泉之下也會同意的。”
“你要是惹得謝師兄難受,我們可饒不了你。”
儲良被罵得擡不起頭,喝了點師兄弟遞給來的清水,腦子靈光了點,心下懊惱,出言道:“我這不是覺得老天太過分了,謝師兄……”
“我怎麼了?”清潤含笑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衆人擡頭望去,見一着紅袍的青年踏步而來,面如皎月,眼燦如星,盈盈春水,真是豔光四射,美不勝收。
他走至衆人跟前,衆人才回神,連忙起身行禮,喊:“大師兄。”
謝師兄全名謝春酌,真真是人如其名,春日之酒,光是看着,便已經看醉了。
“你們剛剛讨論我什麼呢?”謝春酌看向儲良。
儲良臉紅,結結巴巴,胡亂編道:“說老天太過分了,把您生得那麼漂亮,把我生得那麼醜,我……我覺得老天不公。”
此話一出,衆人哄笑,連進來的賓客也都哈哈笑起來,氣氛刹時變得火熱。
謝春酌笑罵:“貧嘴。”
他佯怒失笑的模樣也叫人為之傾倒,儲良看呆了,待人往内裡走,看不見影子,又歎氣。
師姐見了給他腦袋一下:“又歎什麼氣!”
“我歎那萬華宗宗主的兒子配不上謝師兄!就長着一張好臉,一無是處!”儲良惱怒不服。
他罵完,又怕師姐打他,慫慫地縮肩膀低頭等了會兒,卻沒等到熟悉的痛感,他疑惑擡頭,就見師姐怔愣片刻,若有所思地低下頭。
...
台下一切謝春酌盡收眼底,他當然知道他沒出聲之前儲良他們在說什麼,但那又怎麼樣呢?他即将迎娶新妻,成為正道魁首,整個千玄宗都将會是他的,連帶着他妻的父家萬華宗,也會成為他的助力。
笑容浮現在他那張雪白如皎的面容上,迎着璀璨的日光,春風得意,驚人的美麗。
底下人看他,竟覺滿室生光。
“你這兒婿,當真是人中龍鳳。”一受邀來此的外宗修士盯着台上人怔愣許久,直到對方擡起酒盞開始跟其他人說笑,才與坐自己身側的萬華宗宗主柳之問感慨。
柳之問得意一笑,“自然,這可是我千挑萬選的好兒媳。”
修士揶揄:“我怎麼聽說是你兒子死活要嫁給他,不惜做妻呢?”
修士之間不談婚嫁,隻作結契,柳之問的兒子可是一個毫無根骨的凡人,聽說最近才引氣入體。
不過說到底,要不是柳之問多年無子,那孩子又找上門來,指不定現在在凡塵之間碌碌無為一生,如今嫁給大宗門的首席做妻,也是高攀。
修士見柳之問臉色不大好看,連忙轉移話題:“這玉露酒我好久沒喝過了,今天可必要一醉方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