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的眼瞳靈活地轉動,視線中心落在了站在自己黛筆尖端的人身上。
它微微笑着,似乎極為滿意。
謝春酌有種對方已經看破自己術法的錯覺。
“謝師兄?”萬春在底下喊。
謝春酌不再停留,也沒有繼續往石像臉上爬去查勘,而是往後一退,整個人墜落,又在半空中穩住身體,衣衫飛揚,他順利落地。
底下那群候選的男子好奇驚訝地打量他,不敢靠近,萬春見他臉色不對,上前詢問:“師兄,你發現什麼了嗎?”
謝春酌擰眉打量了石像一會兒,石像依舊屹立不倒地站在那,一動不動,仿佛他剛剛看見的一切都是幻覺。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問萬春,“你看見了嗎?”
看見什麼?
萬春還沒将這句疑惑說出口,答案就出現了。
因為……她看見了。
“咕噜……咕噜……”
石頭滾動的聲音如轟雷,眼珠下睨,唇角上揚,手持青黛的石像動作遲緩地彎下腰,在衆人驚駭的目光下,伸出空餘的一隻手,朝他們抓來。
謝春酌與萬春當即分别躲開,而其餘候選男子們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四散,有人撲到廟門口想要推門離開,卻發現外面反鎖根本打不開。
“救命!救命啊——”
有一男子被石像的手抓住,整個人隻露出一顆腦袋,他慘叫着掙紮,雙腿狂蹬仍無濟于事,撼動不了石像分毫。
“你看着他們。”
謝春酌對萬春叮囑一句,随後拔出腰間軟劍,右手一甩,絲綢般泛着淡淡光澤的劍驟然繃直,劍光凜然,映照出他清冷美麗的雙眸。
仿佛是感知到了危險,石像緩緩看向他,手掌攥緊,被它握住的男子叫聲微弱,極度疼痛下七竅流血,身體呈現出被摁壓下扭曲的形狀。
謝春酌淩空而起,當機立斷持劍砍去。
铮——
細長的石臂自臂彎處切割砍斷,猛然掉下,謝春酌又揮劍,估摸着力度把它握着男子的四根手指砍斷,把男子救下。
男子奄奄一息,骨頭碎裂,已說出氣多進氣少了。
謝春酌拿出治療藥丹給他吞下,見萬春過來,就把人放下了。
石像缺了一條手臂,表情依舊是笑着的,并且用另外一隻握着筆的手再去抓人,整個像也開始緩步移動。
它太高了,太大了,稍微一動,便發出如同房屋崩塌的聲響,碎石與粉末齊齊落下,繡花鞋明明精美嬌小,踩下時底部也會沾染鮮紅的血迹。
候選童子們發出恐慌的叫聲,哭喊着求萬春和謝春酌庇護他們,哭得謝春酌頭疼。
謝春酌凝聚法力于劍,揮動,長劍如虹,清而利的聲音接連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隻是一瞬,遲緩的“轟”聲響起,衆人看去,隻見過石像被分開斬短,四分倒下,砸在廟中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萬春用法術開了防護罩庇護普通人,等塵煙褪去,見謝春酌持劍背對着她,走向倒在地上、自脖頸處斷裂,雙眼卻還未合起,顯得異常詭異狼狽的石像頭顱。
怎麼會那麼輕易就被打敗?
謝春酌心裡萦繞着這種古怪的疑問,他不該懷疑自己的修為,但他與石像的雙眼對視,總覺得對方沒有被徹底擊敗,而是還藏着什麼。
愈靠近,石像臉上的笑就愈柔和,它的雙眼變得越來越黑,黑得幾乎透亮,不像是石頭雕刻而成,像是某種圓形活物被強硬鑲嵌其中,而它額心的一點痣也黑得突出……
斷裂的石軀發出顫動,萬春警惕查看,發現距離自己最近的石塊上,有一顆顆不明顯的黑點正在冒出,如有心跳般鼓動着變大。
萬春甚至疑心那些黑點會慢慢脫離石塊。
對未知的不安成了恐懼,萬春深呼吸一口氣,“師兄,我們先護送他們離開,等到和大師兄彙合……看看他們那邊是什麼情況。”
謝春酌想到聞玉至就心煩,不過事到如今,警惕為上,确實是送普通百姓離開最好,他對着萬春嗯了一聲,就想轉身回去。
可他将要轉身時,忽然發現頭顱上的眼睛咕噜噜地轉動,瞳孔對準了他。
石像唇角上揚,眼瞳眯起,笑得格外燦爛,燦爛到……仿佛要把眼珠擠出來。
謝春酌停止動作。
而同時,距離他幾步遠的地方,握着青黛的石像手臂顫動,懸空立起。
謝春酌聽到動靜詫異擡頭,在青黛直直朝他落下時,萬春的叫聲也在他身後驚慌地響起。
“謝師兄!小心——”
青黛直點而下,謝春酌擡起劍,便聽到了類似于水球破裂的炸開聲傳入耳中。
石像頭顱的黑眼球驟然破裂,腥臭粘稠的液體撲面而來,兜頭籠罩住他。
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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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娘,你發什麼呆呢?還不快漿洗衣服,你這衣服洗大半天都沒洗好,再磨蹭,等會兒你回去晚了,又得挨你爹罵。”
猶如黃莺般清脆的女聲在耳畔響起,謝春酌猛然回神,睜開眼,看見眼前潺潺流水的河流,以及自己濕漉漉的手上提着的褐色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