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館内外寂靜無聲。
衆人的目光投向站在場中的尹問崖身上。
尹問崖手裡的寒霜劍還在滴着血,那人的舌頭掉在地上,他驚詫多于痛苦,捂着不斷湧出鮮血的嘴,瞪向面無表情的尹問崖。
在場沒有一個人出來為他打抱不平,所有人都保持絕對的安靜,沉默地看着尹問崖。
一是他們打不過尹問崖,二是他們沒必要為了一個陌生修士承擔他的因果。
禍從口出,那個修士既然在背後蛐蛐别人,就該做好被人找上門來的覺悟。隻不過來找他的不是當事人,而是尹問崖罷了。
我喝完了這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心情愉快。
尹問崖用擦劍布擦去劍上的血,轉頭又笑着問愣在櫃台後面的掌櫃:“抱歉,弄髒了店家的地。這是要我來擦,還是我給您賠點?”
“不、不用,我們自己擦就行。您……您要喝點什麼嗎?”掌櫃手裡的賬本都拿不穩了,哆嗦着擠出一個笑容。
尹問崖掏出銀子,放在掌櫃面前。
“麻煩了,我來找人的。”他回頭環視了一圈,最後目光鎖定在靠窗的我身上,“找到了,多謝。”
我在他說來找人的時候,就外放了氣息,萬一他是來找我的呢?
尹問崖當着所有人的面,朝我走了過來,在我對面坐下。
我察覺到一道怨毒的視線,那個被割掉舌頭的修士憤怒地瞪向我。
尹問崖順着我的視線,看向那人,笑着問他:“眼睛也不想要了嗎?”
那個修士不敢再看我,撿起自己的舌頭,匆匆地離開了。
其他人更是恨不得原地消失,都在假裝喝自己的茶。
茶館重新恢複了剛才熱鬧的樣子,隻是沒再讨論過關于我或者尹問崖的事情。
“為了我,擔上因果,不值得。”我說。
現在的人都很少動手了,因為打了小的,就會來了老的,而且留人一命看似仁慈,其實是對自己的殘忍,畢竟說不準哪天自己的仇家有了機遇,突然就進階了,再回來找他報仇,冤冤相報,沒完沒了。
尹問崖翻起一個茶杯,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茶。
“也不全是為你,也是為我自己。”
我不解。
“我知道你不會在乎别人怎麼看你,這些話你聽着不舒服,第二天或許就忘了,萬事不留痕,是你的優點。
“但我在乎,我聽不得有人诋毀你。”
我攥緊手中的茶杯,忘記了動作。
“修真界強者為尊,他若是見不慣你,覺得你不配,大可向你發出挑戰,光明正大與你一決高下,在背後陰陽怪氣算什麼?
“同樣,他若是怨我割了他的舌頭,他大可以直接和我動手,我若不敵他,死在他的手裡,那也是我的命,我認了,我敬他是條好漢,絕不會再讓誰為我報仇。”
尹問崖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比誰都爽朗。
周圍那些不善的眼光和試探都收了回去。
他的光明磊落,會把人最陰暗的角落都照亮。即便很多人做不到,也會忍不住向往,向往自己變成那樣,又或者這個世界能變成他說的那樣。
退一步說,如果還有人心存不滿,也會因為周圍的人把目光收回了,自己也跟着收回,因為當有一個人表現得光明磊落,自己對他還有惡意和不善,就把自己放在了“正義”的對立面。
說到底,人都是這樣一群需要用面具僞裝自己,表現自己合群的生物。
這是陽謀。
尹問崖将手裡的茶一飲而盡,放下茶杯,又要給自己倒茶的時候,我握住了茶壺的把手。
我給他倒了茶。
“你說得對。
“不過他若是殺了你,我會殺了他。”我說。
尹問崖笑着,學我說話:“為我擔上因果,不值得。”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從窗外照進來,落在尹問崖的身上,他側頭看向窗外,手裡握着那杯我給他倒的茶,嘴角嵌着一抹笑意,愉悅地眯着眼睛,享受這片刻的閑暇時光。
風很輕,吹動他額前的發絲,金色的陽光在搖晃,我的心情變得格外平靜。
值不值得,他說了不算。
我腦海裡冒出這個答案的時候,也忍不住笑了。
尹問崖真是個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