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窗外,雨愈下愈大,玻璃被水糊成一片。
“啊……也不知道秋秋帶傘了沒有。”
江禮然瞧了瞧手表,估摸着下課時間,提議:“要不我去接她?她哪個班?”
裴元序側頭,看江禮然抄起雨傘就要出門,故而笑一聲,聳聳肩搖頭:“算了,應該有人給她送傘的。”
話音剛落,她便脫下大衣搭在椅子扶手上,慢吞吞地踏上了床。
見此情形,江禮然放回了傘,也随之爬到自己的床上去,盤腿靠坐在牆邊。
隻見裴元序神神秘秘地從枕頭底摸出部手機和一團有線耳機,插線後遞了一隻過來。
“聽歌嗎?”
江禮然遲疑地接過,戴上耳機,訝然道:“你怎麼偷偷帶手機來學校?”
“沒有偷偷啊,我是副班長,可以帶手機的,有時候得用手機處理些班上的事。”裴元序神氣自若地說着,手指飛速在屏幕上點動,回着消息。
江禮然望着那部嶄新的手機,十分羨慕:“看來還有特權,真好。”
回完那幾條消息,裴元序打開了音樂軟件,把手機遞給了江禮然。
“你想聽什麼?搜你喜歡的。”
江禮然微微颔首,拿過手機熟練地敲着白俄羅斯樂隊——Molchat Doma。
搜索完,她随便點開一張專輯,按下播放鍵,将手機還回了裴元序。
兩人一起卧進床鋪中,耳朵裡,一邊是嘩啦啦的雨聲,一邊是咚咚咚過後嗡嗡的聲響,伴随着低啞的男聲穿梭其中。
。。。。。。
江禮然也太不浪漫了,居然在這種時候聽後朋克!
她突然有點後悔,她應該找點小甜歌的,不是真的得聽自己喜歡的歌。
她搞砸了,現在的氣氛好尴尬,她好想逃……
裴元序卻一聲不吭地捕捉着歌詞——Житьтяжелоинеуютно,
Затоуютноумирать。
想到譯意是“活着又累又不舒服,還是死了比較舒服”,她不由得想笑。
但她憋住了,大腦極速運轉,沉默片時才開口:“原來你喜歡這種類型的歌。”
她知道這是小衆風格,怕說錯話會傷到江禮然。
“啊……嗯……”江禮然腳趾緊抓被子,弱弱地出聲,“你是不是不太喜歡這種?沒關系的,可以切歌。”
她越說越想死,直摳着拇指指甲,嘴巴都擰成線,就差咬破嘴皮了。
可低垂的目光中,蓦然出現一對波光澈滟的眸子,就這麼望着她。
裴元序傾着身,攏起流散的頭發:“沒有啊,我覺得很酷!”
江禮然心裡一怔,頓時彈坐起來:“真的嗎?”
裴元序不明所以地點點頭:“真的,騙你幹嘛,我覺得樂隊很帥啊!”
嗯,很帥。
江禮然不太好意思地搓搓手,為此扭捏了半天。
“那就好,其實我一直很想組個樂隊,等高考完,我就去做兼職,然後買一把屬于自己的貝斯。”
她擡眸憧憬着:“我也想像他們那樣在舞台上閃閃發光。”
裴元序眼放光華,激動地抓起江禮然的雙手:“那很好啊!到時候我就當你的第一個粉絲,每次你演出,我都給你帶一束花。”
江禮然澀然地抽開手,打趣着:“哈哈哈哈,你是我的狂熱粉絲嗎?”
“嗯,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是。”裴元序注視着她的眼睛,頓了頓,語氣真誠:“一輩子也可以。”
此刻,江禮然心的節拍宛若卡頓的音樂,暫停後迅速狂跳,咚咚敲着胸膛,臉頰肉眼可見地變紅。
你說的一輩子,是哪種一輩子呢?是我想要的那種嗎……
忽而反應到自己又被直女的小把戲撩了,江禮然極其生硬地移開了目光,聚焦到窗戶上。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方才被雨水暈得幾乎看不清的窗玻璃此時僅剩珠簾似的雨滴挂在面上,灰沉的天空如同開了層虛化濾鏡,遠遠看既模糊又清晰。
她一時沒法接裴元序的話,隻能左右微微晃着身體,故作自若地望着窗外。
心跳無法平穩,耳邊的音樂卻停了下來,緊接着柔潤的聲線進入耳畔。
“對了,過幾天要放假,我們要不要在宿舍裡開個小晚會?”
見話題得到轉移,江禮然的心跳終于緩和了些,她回過眼神,視線停留在裴元序纖白的手指上。
她正滑動着聊天界面,尚若随口一問,心思似乎在屏幕那頭名為Iris的人身上。
于是江禮然隻光摘下耳機,盡量不去瞥到手機裡的内容。
“等李佳佳和張雪來了先跟她們商量一下吧。”
“嗯,好。”
裴元序放下手機,将它與耳機塞到一起塞到枕頭底下,而後下了床,披上外套。
“我們先去吃飯吧。”
江禮然應聲來到床下,隻見裴元序剛一轉動門把手,猛然間門就被外邊的人推開。
“哈喽~我親愛的朋友們。”林序秋半倚在門框上,一手撐着頭,一手提着袋疊得搖搖欲墜的餐盒。
江禮然意外地張了張口,壓根沒預料到剛打完鈴這個點她竟會風風火火地趕到宿舍。
看來人緣不錯,這些午餐八成也是别人幫忙跑的腿。
看她尤其自然地走進寝室,江禮然鬼使神差地冷冒出一句:“你怎麼來了?”
林序秋鄙夷地瞧了江禮然一眼:“來看我家大小姐,我就知道你今天不會去上課的。”
說着她徑直走向裴元序的書桌,順手把手中的餐盒放了下來。
“剛從食堂給你們帶了飯。”她側身,朝江禮然戲谑地笑一聲,“沾了圓圓的光,你就感恩戴德吧!”
江禮然頓時被這話卡住了聲,單單瞟了瞟在一旁憋笑的裴元序,又僵視着林序秋。
這人怎麼老這樣開玩笑……
算了,至少她給自己帶了飯。
“……好吧,謝謝秋秋!”
林序秋心滿意足地搖搖頭,從袋子裡掏出餐盒和筷子,揚了揚下巴示意江禮然拿過去。
雖然嘴巴有點賤,但人終歸不算壞,江禮然想着,大步走到她身前,接過了餐盒。
幾把椅子在地闆上嘎叽幾聲拖開,三人各自坐下,悠悠地拆開餐盒蓋。
林序秋緊挨着裴元序,手背貼上了她的腦門:“今天頭還痛嗎?”
裴元序可憐巴巴地癟着嘴:“痛……”
“要不你再請幾天假吧。”林序秋收回手,淡然地道。
見她沒理解自己的言下之意,裴元序急得一把壓住了她正要拿起筷子的手。
“得吃一百個蛋糕才能好!”
林序秋無語地偏頭:“……你那是痛嗎?你那是想吃蛋糕了吧。”
這下可把裴元序惹火了,唇邊擠出一絲威脅而不失禮貌的笑:“不行嗎?”
林序秋無奈得連連點頭:“可以可以可以……”
就單純聽這閨蜜倆鬧騰,一旁默默扒拉着飯的江禮然咬唇咽着笑,最後實在沒忍住噗嗤出一聲。
她趕忙清清嗓子,裝作無事發生,硬往嘴裡塞上幾口飯。
不料這小動作還是被發現了。
林序秋蓦地回頭,似笑非笑地轉着筷子:“你也饞蛋糕了?”
江禮然急忙咽下飯,一個勁地擺手:“沒有沒有。”
“饞了就直說,錯過這村沒這店昂。”林序秋當她是難為情,下着激将法。
但江禮然哪是嘴饞了,分明是覺着大小姐佯裝委屈的樣子甚是可愛,這卻也不好說出口,隻能再次拒絕。
“真不用,你們吃就好。”她提高語調,說得果斷。
林序秋似沒料到地舔舔唇:“也行。”
裴元序本想勸江禮然幾句的,見她決絕的模樣,那些話截在了肚子裡,轉而開啟另一個話題。
“秋秋,我們打算放假前在宿舍開個小晚會,你要來玩嗎?雖然我們還沒有問其她兩個室友的意見……”
聽到“晚會”這二字,林序秋忽地睜大了眼睛,冒着星星看着裴元序,身體七拐八扭地在椅子上搖。
“當然要玩!到時候我帶一堆零食來,然後我們邊吃邊聊。”她雙手合十放在臉龐,一臉惬意,“想想就覺得幸福!”
話才落地,門吱呀呀地開了,張雪和李佳佳瞧着多了個陌生人,噤聲走進了寝室。
氣氛略顯尴尬,江禮然耐不住這般折磨,跟兩人閑聊掰扯了幾句,随後提起了開晚會的事。
好在兩人不算難磨,話剛出口就不約而同地答應了。
像是被一場突發的龍卷風卷入這一小團體,幾人轉眼間就打成了一片,寝室裡七嘴八舌地讨論着晚會當天的計劃,吵得如同過節放炮。
就在衆人各抒己見之時,江禮然悄然收住了聲,側目打量了林序秋好一陣。
就見她下巴抵着椅背,已然吃上了李佳佳遞來的零食,時不時笑得前仆後仰。
這種事對她來說應該小菜一碟吧,江禮然暗自思忖,繼而猛地上去扯林序秋的衣袖,生拉硬拽把她拖到角落。
沒等林序秋罵出一句“有病”,江禮然便怯怯的小聲開口:“秋秋,我跟你商量個事。”
林序秋散漫地笑一聲,順勢倚靠在牆邊:“江小姐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
她抱着肘,扭頭瞥向江禮然,“說吧,什麼事求姐?”
好歹也醞釀了半天,江禮然連忙湊到她耳旁,輕聲輕氣:“你能幫我去……”
道完需求,她扯開身,巴巴地盯着林序秋:“可以嗎?”
林序秋眉頭緊鎖,疑惑地掃了她一眼:“你認真的?這會很吵吧。”
眼看成敗在此一舉,江禮然趕緊趁熱打鐵,除了說句“不會的,放心吧”,還舉出頗多無可厚非的解釋,以此打消她的顧慮。
聽完,林序秋隻覺得頭昏腦漲,完全沒懂江禮然後邊說的什麼意思。
不過她竟然信任自己,沒去求着身為同班同學的張雪和李佳佳,林序秋也顧不上其它了。
她搭上江禮然的肩,胸有成竹地挑挑眉:“那你等着吧,我想辦法給你搞來。”
江禮然的“謝”字還沒說出口,裴元序已赫然出現在了兩人身前,她不解地歪着頭:“你倆有什麼問題嗎?”
“哪有什麼問題,沒有的事。”林序秋笑笑,放下搭在江禮然肩上的手,心虛地摸了摸脖子。
見她如此,裴元序總覺着不對勁,兩人似乎有事瞞着自己,卻也沒再繼續過問,權當是女孩子間那些個私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