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江禮然再次對自己揚起微笑，裴元序微微皺眉，不舍地望了她一眼，一步三回頭地走出辦公室。
看這情況免不了一頓罵，江禮然識趣地把門關緊，走到辦公桌前，與政教主任大眼瞪小眼。
主任鄙夷地打量着江禮然，向後靠在舒适的椅背上，一手推了推鼻梁間的眼鏡，一手敲打着桌面，随之語調陰陽地對她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思想教育。
話裡絕大部分内容都是在讓江禮然與裴元序保持距離，别妄圖帶壞人家，毀她前程，敗壞學校風氣。
此類青紅不分的話語在江禮然成長的過程中，聽過不下數百遍，她緊繃着唇線，左耳進右耳出，麻木得像具被風化的屍體。
牆上的素色鐘表“嚓嚓”地走着，秒針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捆綁，走得十分艱難，直至月光初露，晚自習的預備鈴響起。
主任命下一句掃操場的懲罰，揮揮手，眼不見心不煩似的把江禮然打發走了。
開門的刹那間，清新的空氣一股腦灌進江禮然的口鼻裡，她這才得以大口呼吸。
邁出一步，無意間側頭一看，牆緣正倚靠着一抹心神不甯的身影。
江禮然一愣，快步走到裴元序身前，訝然道：“你怎麼……”
話音未完，那雙微紅的雙眸驟然擡起，澄澈的虹膜中盛滿懊悔。
“對不起……”
江禮然怔了一刻，而後朝裴元序溫柔地笑笑：“沒關系的，你先去上晚自習吧，沒有監控，我們拿她們也沒辦法。”
“可是……”裴元序眉眼微顫，憂色凝聚在江禮然臉上。
隻見她苦笑一聲，意味深長地道：“有時候清白在學校裡是沒用的，我已經習慣了，沒事。”
的确，清白對于旁觀者而言，是千裡之外起火，滅與不滅都無謂，反正燒不到自己腳邊。
裴元序想着，垂眸哀歎一聲，“我陪你去掃地吧，晚自習……上不上也沒那麼重要了……”
雖說一個晚自習耽誤不了裴元序什麼，但江禮然還是不願讓她陪自己受罰。
她皺緊眉頭，随意擺出個借口：“不行，你還是得好好上課，我們說過要一起考L大的。”
“我不要……”裴元序賭氣似的嘟嚷，把頭側向一邊。
“好啦，我不是都說過了嘛！”江禮然雙手扶着裴元序的肩，将她轉了過來，面向自己，“有什麼後果我自己會承擔的，你不用管我。”
裴元序瞥了她一眼，氣鼓鼓地把手挽在胸前：“你都還沒吃飯呢……”
“我買個面包墊墊肚子就好啦~一會你吃好吃的記得給我留點就行。”
裴元序幽怨地看着江禮然，瞧着這人總是一個勁地傻笑，不由得歎息一聲，心中暗罵着謝帆等人。
江禮然旋即推着裴元序的肩膀，擠着她往前走：“去吧去吧，快上課了。”
對此裴元序實在語無倫次，在前邊無奈地點點頭後，脫離了身後那股勁，大步流星地循着走廊離開了教師辦公樓。
…………
晚自習的鈴聲響徹校園，寂寥的操場上，月亮與煥新的路燈射下清冽的冷光，于紅色的橡膠道間拖出三條細長的影。
一條伫立而停，其餘兩條随着揮動的動作，慢吞吞地前行，清掃着跑道上的積塵。
說是孤獨也算不上，至少還有竹掃帚和鐵簸箕相伴。
與此同時，教學樓後，裴元序靠在牆面的橘色瓷磚上。
四周藍調的光線幾乎将她全身都淹沒，整個人如同一條全黑的影，與映在牆上的影子形成一團蝴蝶狀影迹。
突然手裡亮起一塊刺眼的白光，打在臉上，那是昏暗之中唯一的明亮。
在這光亮中，神情冷得像是一片封存已久的冰霜，稍一觸碰便會瞬間将人凍結。
她面無表情地點着手機，在放到耳邊的那一刻，神色變得楚楚可憐。
“喂？媽咪……”
另一邊政教處門口，葉浔握着手機，躊躇不決，這已經是今天傍晚第無數次糾結了。
看着手機上的視頻，她實在沒能咽下那口氣，砰地一下推開了政教處的門。
“老師！我有事要說！”
政教主任吓了一跳，手裡的茶杯抖了一抖，見來人是學生會的葉浔，她滿臉無奈。
“……進辦公室之前要先敲門。”
葉浔聞言，收住腳尖，乖乖地站在門口敲了敲門，“老師，我有個很嚴重的事情要跟您彙報。”
政教主任欣慰地笑了笑，側頭把茶杯放到一旁，随即掀起眼皮：“進來吧，什麼事？”
葉浔邊走邊說：“就是……”
她将正亮着的手機遞了過去，上面是一段從上往下拍的視頻，那是她閑着無聊，去新圖書館二樓散心時湊巧看見的。
作為班幹部以及學生會成員，她的第一反應無非是錄視頻。
視頻裡，兩個女生一前一後地拉拽着另一個女生，嘴上對其出言不遜，言辭污穢不堪。
主任湊頭看着手機上的視頻，立即從發型與衣着中分辨出三人的身份。
那不正是稍早前進辦公室的謝帆、黃語以及裴元序嗎？
視頻還未看完，政教主任便已氣得怒不可遏，小兔崽子竟敢騙到我頭上來？！
猛然間，桌面發出一聲震天的碰響，主任轟地從座椅上彈起，這下不想管也得好好管教一下了。
“去！把人連帶着她們班主任全部給我叫過來！”
葉浔點頭，旋即沖到樓下，找到班主任辦公室，把手機與事件的原委交代了上去，并求着各班老師保密視頻的提供者是自己。
匆忙做完一切，她站在辦公大樓下，深吐一口氣，随後心情尚好地回到了教室。
坐在課桌前，她的眼神不自覺流向那個空缺的座位，心頭一時振奮得無與倫比，仿佛即将沖至雲霄，炸出大片煙火，将整個L城的天空都鋪遍，沉浸在這歡喜當中。
至此，她充當了一次全場MVP，縱使她心中所在意的那人并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