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各望一眼自己的母親,見她們沒有阻攔,便慢吞吞地拖着鞋底走了。
這下沒了孩子在場,辦公室猝然變得像早高峰的菜市場,各式人聲幾啦哇啦地糾纏在一起,你一嘴我一嘴,爛菜葉似的丢在地上。
越說,謝母的臉色就越發紅漲,她才不信自己的孩子有多壞。
要怪就怪那小丫頭片子踩壞了她心肝寶貝的鋼筆,要怪就怪學校設置的課間時長太短,要怪就怪政教主任沒有提前問清楚事情的經過。
害得她的乖女兒白白廢了一隻鋼筆不說,還因此受了傷,又被主任叫到辦公室裡來欺負,來質問。
反正,所有人都有錯,她女兒可沒有。
政教主任一開頭還規勸謝母在家多管教管教孩子,不要養成撒謊的壞習慣,但在意識到這位家長壓根沒法溝通時,她隻好癟着嘴站在一旁,等她們鬧個夠。
她真是後悔打電話讓家長來了,原本罵幾句學生就過去的事,這下好了,辦公室變成各位家長的戰場了,真是一點都不懂得尊師重教。
彼時争吵聲還在繼續,大多是謝母尖銳的叫嚣聲,好像她和她的女兒才是那個受害者,全然聽不進旁人的任何一句話,隻不停地嚷嚷。
盡管面對這樣無理取鬧的家長,裴父也盡量控制着情緒,讓自己冷靜下來,趁着謝母歇氣不再輸出的空擋,把事情一一理清楚。
“這位家長,想來你一直沒有搞懂一件事,我女兒是不小心踩到筆的,跟你孩子道歉的同時也答應要賠償損失了。是你孩子不依不饒,打着讓政教主任處理的名号把我女兒帶到偏僻的地方欺負,意圖擴大事态,惹事是非!”
“從始至終我女兒都沒有對你孩子怎麼樣吧?禮然也是出于保護朋友,沖動之下才打傷了你的孩子。人家父母不在場,你滿嘴那麼惡毒地去攻擊一個孩子,安的什麼心?你們要醫藥費,我可以馬上轉給你們,但我一定會讓學校嚴處你家孩子,除了停課處理還必須在學校公開道歉!”
謝母本想反駁些什麼,但聽到要求學校停課處理,趕忙閉上了微張着的嘴。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可不能因為這個斷送自己孩子的前途。
謝帆的班主任看情況不對,連忙跑到裴父跟前護犢子。
“裴元序爸爸,同學之間有點小矛盾很正常的。現在臨近高考,鬧到停課這步就不太好了,她們都還是孩子,而且動手的也不隻是我們班謝帆。我一定會讓謝帆和黃語她倆給裴元序同學道歉的,各罰一千字的檢讨。”
聞言,裴父氣憤到了極點,臉色忽地鐵青,猛力拍桌:“你現在跟我說覺得不太好了,作為班主任,你是怎麼管理你們班學生的?這件事我們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必須寫兩千字的檢讨,當着全校師生的面給我們家元序道歉!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學校欺負同學?”
為了不上升事件的嚴重性,謝帆班主任無言,悄悄瞄了一眼沉默已久的政教主任。
隻見主任終于站了出來,見縫插針地走到人群中間,口吻狀似和氣:“各位家長先冷靜一下,我能理解你們的心情,讓你們來呢,就是為了好好解決一下這個事。”
“目前距離高考時間也不多了,高考不隻是孩子一個人的奮鬥,家長們也是該努力一下,多辛苦一點,管管孩子。在校講究的就是一個德育體美勞全面發展,像現在發生這樣的事,我作為政教主任,我也有責任。”
“幹脆這樣,我們給謝帆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黃語記大過,這事也就翻篇了。”
政教主任這番話明顯就是來打發人的,她也不想在高考前把事情搞大,敗壞學校的名聲。謝母管不住她孩子,她還不想管了。
況且,她早已承受不住謝母那叽喳喊叫的聲音了,早點讓這群家長回去,就能早點享受甯靜的夜晚。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成年人,用膝蓋想都知道她口中的“留校察看”“記大過”形同虛設,重點不過是下驅逐令罷了。
這邊黃母感激地應好,那邊謝母揚眉吐氣地斜睨着裴元序父母,拉着自己的挎包肩帶。
裴元序的父母簡直要被這群人氣得快發瘋,夫妻倆心有靈犀地對視一眼,仿佛已經知曉對方的内心想法。
裴媽媽回頭盯着政教主任,直截了當地道:“既然連主任也拿不定主意的話,那我們隻能去找李校長溝通了。”
話音剛落,政教主任有些慌了,倏地皺起眉,數往知來。
夫妻倆能這麼決然地擺出李校長這位大台,想必是跟其有着某層關系。
李校長這人平生最痛恨的就是校園欺淩,眼下政教主任離晉升副校長也需得她拉上一把。
倘若讓李校長得知自己這般敷衍了事,不就側面證明自己工作能力不行嗎?哪能讓這件小事壞了自己的升職?
權衡利弊之後,主任舔舔嘴唇,一改之前的态度:“裴元序家長,這件事我們學校也很重視,你們也知道的,我們學校絕不容許學生之間有霸淩行為,這件事學校會着重處理,盡量做到公平公正。”
“所以是什麼意思?是要讓我家小帆停課嗎!”謝母臉色驟降,下巴都繃成尖,“那個女生她也打了我們家孩子呀,那她呢?!”
現在情況完全脫離了謝母的想象,她以為學校遇到這種事都會平事息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她急得團團轉,差點把整個辦公室給掀了。
又被她吵到的政教主任臉擰成一團,把雙手背在身後,磨蹭地說着:“謝帆媽媽,你不要激動,畢竟謝帆她先動了手,至于江禮然的事情,還要等她父母來了再說。”
“今天就先這樣嘛,你把謝帆帶回去,寫一份兩千字的檢讨,明天交到我辦公室,一周後返校。”
“老師,你這就很不公平了吧,憑什麼隻讓我家小帆受罰?!”
“謝帆家長,都說了不要激動。你家孩子這算校園霸淩,成績再有多好上大學人家都不一定要。”主任不耐地瞥了謝母一眼。
“隻是讓她回去反省一下,又不是讓她退學,要不是離高考隻剩一個月了,這種孩子我們學校是一律不收的,麻煩你講一點道理好嗎。”
謝母自知理虧,先前嚣張的烈焰滅了下去,瞬間啞口無言。從裴父那裡拿了兩萬塊賠償後,她不情不願地揪着門外的謝帆走了。
待其她人離開辦公室,裴元序的父母繼續留在政教處,說要和政教主任聊聊江禮然的事。
…………
裴元序和江禮然飽餐一頓後,兩人便靠着走廊圍欄吹風閑聊,不一會,就見裴元序的父母滿面春風地從政教處裡走了出來,徑直來到兩人身前。
裴父輕輕拍了拍江禮然的肩,笑容溫煦:“禮然,你的事叔叔已經幫你去溝通過了,你這算是見義勇為,學校可能會象征性地給你個處分,不會有什麼大事的。醫藥費已經賠過了,你不用擔心,安心上課就好了。”
“謝謝叔叔阿姨,麻煩你們了。”江禮然不太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又問:“醫藥費賠了多少啊?我到時候還給你們。”
裴父笑着搖頭:“不用,不麻煩的。畢竟你是為了保護元序。應該是叔叔阿姨謝謝你才對。”
江禮然哪能接受這樣的好意,堅決地道:“不行,這個錢還是得還的……”
話音未完,裴元序立馬勾住江禮然的手,打斷了她,“都說了你是為了我啊,那個錢本來就不該你賠,你就接受了嘛~”
她撒嬌似的搖晃着江禮然的臂彎,開始跟着父母一起苦口婆心地勸解江禮然。
最終,在各方的軟磨硬泡下,江禮然才欣然接受,可一想到裴元序無故挨了那一巴掌,内心依然有些自責。
如道歉那般,她垂下頭,深深歎氣:“也是怪我,我要是早點去找元序就好了,這樣她就不會被欺負了……”
裴媽媽看她情緒不高,撫摸着她的頭:“沒關系的,現在事情都已經解決了。而且你不是也幫了圓圓嗎?不要總是把事怪在自己頭上,要不是你及時出現了,也不知道圓圓會被欺負成什麼樣。”
看江禮然還保持着那副樣子,她繼續說着:“不要管剛才那些人說的話,禮然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大家都很喜歡你的,其她人的惡意并不重要。”
江禮然思考片刻,乖巧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阿姨。”
“好了,禮然,你和圓圓快回去上晚自習吧。”裴媽媽扶着兩人的肩,語氣輕松。
回到教室,江禮然的心情豁然開朗,仿佛身上的負擔全被卸下了一般。而裴元序正輕支着下巴,漠然地望向窗外。
夜深風高,窗外樹枝晃晃蕩蕩,計劃不止于此。
悄然間,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