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不能跟江禮然去散步了，但那鋪天蓋地的暴雨，正好将她與她，鎖在這家溫馨的咖啡店裡。
雨太大，不知何時才能停，也就代表着，她能與江禮然多待一會，彌補暑假兩月不見的黯然神傷。
見雨勢沒有消減的迹象，一直在等雨停的江禮然歎息一聲，轉而溫聲問裴元序：“你要吃蛋糕嗎？我請你，反正現在也散不了步了。”
“呀，看來今天你發财了啊。”裴元序反手支着下巴，心中滿格的開心從眼底溢了出來。
“可以算是吧，今天發了工資~”
見江禮然心甜意洽地笑，裴元序也跟着哼哼笑了幾聲：“還記得上次我跟你說的嘛？那天去寺廟，秋秋在财神殿跪了好久，看來她跪的那份，到你這來了。”
“還不是因為她太貪了，所以到我這來了。”
“哈哈哈哈哈，這話等我回去轉告她。”
眼見買蛋糕的話題被裴元序巧妙地繞了過去，繼而有意無意地來到林序秋身上，江禮然心裡五味雜陳。
她攪動着手中的咖啡，光盯着吸管，問道：“你怎麼不叫她一起出來？”
裴元序愣了愣，刻意不回答她，隻反問：“你想她了？”
江禮然連忙笑着搖頭：“不想，她就知道怼我。”
“她這人就這樣，别管她。”
“那你呢？”江禮然擡眸，定定地看着眼前這位，三番五次說想自己的人。
不料對方根本就沒搞懂她的言下之意，隻睜大水波流轉的眸子：“嗯？”
江禮然在心底自我嘲笑一頓，随即故作輕松地搖搖頭，“沒事。”
她還在對上次兩人旅遊共住一間房的事心有餘悸，加上兩人那甜蜜的相處模式，搞得她這段時間裡都夜不能寐。
她必然知道兩人的關系親密，可沒曾想過，竟如此如膠似漆。
或許直女與直女之間的情誼，就是這樣的。
又或許兩人是一對地下情侶。
無論那種，江禮然都覺得自己這份感情，無處安放。
恍惚間，自己又成為了前些年那個懦弱的暗戀者。
忮忌着她身邊的人，隻敢躲在暗處，搜羅着“她也喜歡自己”的線索，用以安定内心的不平衡。
像在挖一盒巧克力蛋糕，試圖找到藏在裡頭的水晶鑽石，然而壓根不可能挖到。
屋外雨幕如織，江禮然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咖啡，望着門窗上朦胧的水汽，時不時跟裴元序聊上幾句。
模糊的玻璃門窗上，浮出對面街道的光暈，一圓一圓，一塊一塊，霧得看不清它原本的樣貌。
聽裴元序說，暑假時，她在房裡畫畫，林序秋來給她送咖啡。
結果一不小心，踢翻了她身旁的顔料盤，紅的青的紫的黑的，一下子全跳滿拖鞋和腳趾頭……
聽一半，江禮然便開始走神，手裡最喜歡的意式濃縮突然不香了，隻是咬着吸管，要喝不喝的。
許久，困住兩人的雨簾終于停歇，裴元序旋即笑吟吟地站起身：“雨停了，我們出去散步吧。”
“等我一下，買個蛋糕。”
拿起手機，江禮然正要喊住吧台裡忙碌着的店員，手卻被裴元序忽地按住。
“不用啦~”
江禮然沒聽勸，向店員要來菜單，翻到蛋糕那頁，遞給裴元序看。
見裴元序猶豫地望着自己，江禮然指了指腰間的禦守：“這是它的回禮。”
裴元序的眼神流向那枚禦守，中式的小包包搭配着那褲子叛逆不羁的搖滾風，瞬間就被那違和的樣子逗笑。
她遮住唇邊的笑，朝江禮然點了點頭。
提着一塊玫瑰千層，兩人漫步在濕哒哒的街道，厚重的雲層早已散去，襯得天與地都亮潔如新。
兩人說說笑笑，環着街道走進一座種滿花卉的公園。
雨水洗過的瀝青路壓出一片黑，顆顆粒粒的小石子與路邊玫瑰的倒影躺進積水裡，世界恍若倒置，兩人的身影跟着睡了進去。
水窪一個接一個，裴元序低下頭，緊盯着地面的積水，避開的同時留意着江禮然的腳步。
很奇怪，明明地上的積水沒過了她的鞋跟，鞋面卻幹幹淨淨。
她好像會故意放慢腳步，遇到水坑，她會稍稍把自己擠開。
搞不懂她這樣是為了她自己，還是為了身為裴元序的我。
想着，裴元序移開目光，望向前方積水中的燈光，忽地冒出一句：“花也想觸摸星星吧。”
“嗯？”江禮然不明所以，跟着她低下頭，就見四周的光亮，映在稍稍不平的路面上，猶如千萬顆星辰浮在那片積水裡。
而身旁綠化帶裡的簇簇玫瑰，也跟着那燈光，綻放在透亮的水面中。
江禮然霎時恍然大悟：“是诶，地上全是星星。”
裴元序擡頭，指着夜空：“天上也是星星。”
她眼底流轉着皓銀，偏頭看向江禮然，嗓音甜潤：“你說是躺到地上摸星星快，還是伸開枝丫摸星星快？”
“星星也會想觸摸花的。”江禮然沒擡頭，依舊望着積水裡的星光與玫瑰的影子，怅然地咕哝，“不然就不會下一場雨，落到地上。”
“可是晴天地上就沒有星星了。”裴元序癟着嘴，像在賭氣。
瞧這狀況，江禮然歎一口氣，淺淺笑道：“星星也會墜落的。”
裴元序一聽，一個勁地擺頭：“我不要星星墜落。”
在她心裡，江禮然就是那顆星星。
“那你要什麼？”江禮然問她。
裴元序面帶笑意，仰頭看向浩瀚無雲的天幕：“我要天空一直下雨！”
她雙手交疊，放在臉旁，又說：“這樣星星就能跟花待在一起啦~”
江禮然看着她元氣十足的模樣，不由得笑了起來，“你很喜歡雨天嗎？”
“對啊，在雨天，一切都是新的，”裴元序大開着雙臂，恍若要将整個世界環抱住，“雨水會把所有東西都清洗幹淨，四周都是亮晶晶的。”
江禮然不語，隻笑着看她。
果然，她被父母呵護得很好，是個天真浪漫的人。
毋庸置疑，她是藝術屆的天賦選手，有着純真的思想，有着以大自然為主的純粹的觀察力。
好像……雨天也沒有那麼讨人厭了。
江禮然抵制不住眼角的笑意，歪着脖子低頭看地下的“星星”，故意往前走了好幾步，但餘光裡盡是裴元序的身影，似回頭看了她無數次。
被撂在原地的裴元序一懵，以為江禮然是在跟她比走路的速度，趕緊大步跨上前。
“追上你了。”她說。
她走在前面，雀躍地回頭對江禮然笑，江禮然跟在她側後方，看着她的耳發繞過側臉，又見她忽地點着腳尖，往前跳了幾步。
輕盈的腳步濺不起一點地上的水花，柔白的裙擺随着她腿的動作，漾起卷卷波浪，肩上披着的外套也跟着翻飛。
從後邊望去，像隻破繭初生的蝴蝶，崩裂那層層繭殼，搖動着身姿，伸展開帶着蠶絲的鱗羽，輕靈地跳躍在淨亮的水面，一點一點地飛遠。
勾得人心癢癢，想一把伸手，攻其不備地将她抓緊在手心裡，最終把藏匿着的愛意，一句一句明給她聽。
可縱使她就在眼前，看起來離得很近，但其實怎麼樣都抓不住。
輕輕抓，抓不住，怕她聽不懂那隐晦的感情；用力抓，又怕她碎在手裡，因為那見不得光的心意，再也不理自己。
江禮然不曾移開那滾燙的視線，酸溜溜地想。
如果你也喜歡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