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盒還在拆開,江禮然有點擔心,林序秋會不喜歡這個禮物。
她已經想象到,林序秋趁她不在的時候,小聲跟裴元序吐槽,說這雙自己也有,然後用最犀利最惡毒的語言,将她這個人評論一頓。
打開鞋盒後,出乎意料地,林序秋尖叫起來:“骟的!你怎麼搶到了這雙?我前幾天抽了兩次都沒中。”
見林序秋這副驚喜的模樣,江禮然懸着的心終于放下了。
前兩天她還在為林序秋的生日禮物發愁時,正巧見她在群裡分享了這雙即将發售的鞋,聽說不僅要蹲點,還要按照抽獎的方式購買。
江禮然便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在軟件上預約了,想着沒中的話,隻能想其他辦法了。
結果好巧不巧,真中了。
看來看運氣的東西,即便便宜,價值還是高了不少,能讓抗拒禮物的人丢下“原則”。
江禮然朝林序秋挑了下眉,自我贊賞:“沒辦法,運氣好。”
“太歐了!沾沾運氣。”林序秋趕緊伸手,使勁抹了抹江禮然的肩膀。
随後她幹下一口酒,上下摸身,才想起自己穿了睡袍,于是着急忙慌地在房裡翻箱倒櫃。
看着她來回走動,在櫃子裡東找西翻的身影,裴元序和江禮然一臉懵,同時發出疑問:“秋秋你在幹嘛?”
林序秋轉過身來,雙肘搭在桌櫃上,眉頭緊皺,看起來極其煩躁:“别廢話了,禮然去幫本小姐搞包煙。”
江禮然自然清楚林序秋是什麼人,對于她會抽煙這件事一點都不吃驚,畢竟“順手用煙頭燙人”,是她的第一印象。
隻是她剛到這裡,屁股都還沒坐熱,就要出去跑腿,她有點不樂意。
最主要是,房子外面那陰森森的氛圍,滲得她發慌。
“我不去。”
“為什麼?”林序秋旋即站直了身,盯着江禮然的臉,沒猜到她會拒絕,之前還說要聽她的呢。
思考片刻,她陰恻恻地笑道:“你該不會……是害怕吧?”
江禮然強裝鎮定,頭重重地一壓:“我才沒有呢!我就是不想出去!”
看她傲嬌的樣子,裴元序忍不住噗嗤一聲笑,眼前人就像隻小貓,炸毛了也不會承認自己害怕的事實。
“哦,我知道了~”林序秋眯起眼,嘴角噙着邪笑,語速慢悠悠的,“你是,不想要那個東西了,是吧?”
一聽這話,江禮然立刻掏出手機,準備叫跑腿:“買就買,你抽什麼?”
出門拿可以,要真叫她現在去市區裡的煙酒店,她還真不要了,大不了就豁出去,直接找裴元序本人要照片。
好在林序秋也沒為難她,面色平淡地走過來:“七星。”
江禮然:“?”
林序秋清了清嗓:“星期七的‘七星’。 ”
“會不會講中文!誰家叫星期天‘星期七’啊?”
“Seven Stars,七顆星星,行了嗎。”
好标準的英式發音……懶得張嘴似的,江禮然撇了她一眼,這一天天的盡是無語。
瞧着江禮然正在跑腿軟件上找騎手,林序秋等得不耐煩,煙瘾上來了隻能一杯一杯地灌酒。
她平時抽的是壽百年,國内很難買到,七星是她在國内的替代品。
忌憚于母親,以前都是偷偷摸摸找煙代買,現在總算成年了,可以正大光明地抽煙,等得她實在焦心。
計算着一根煙燃燒的時間,每隔五分鐘,她就要打斷聊天,問江禮然到了沒有。
好不容易等到外賣,裴元序被她第十二次打斷對話搞得一肚子火,甜甜的嗓音都顯得威嚴十足:“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肺都被你熏黑了。”
林序秋吓得肅然危坐,咬着上唇,張開時“咂”的一聲,腦裡尋着借口。
剛要說話,就見裴元序溫聲問江禮然:“禮然,要不還是我陪你去拿吧。”
“好啊好啊~”江禮然笑嘻嘻的,可算是不用獨自面對那鬼氣森森的樹林了。
心滿意足地來到主門前,兩人靠在束柱上,夜晚的風很大,吹得附近的枝葉沙沙作響,頭發也随着風而翻飛。
裴元序今天特意做了個公主頭,發尾帶着微卷,飄起來時,朦胧如霧,讓江禮然想起初次見到她時的場景。
那是也是一身白,好像穿的毛衣,手裡拿着個文件袋,江禮然一時想不起來。
據說氣味是記憶的載體,江禮然隻記得那抹獨特的發香,亦或是那片形如兩片交疊的紅葉,像被那玫瑰味糾纏在一起般。
所以,從不寫日記的自己,才會把共有一百頁的日記本填滿,認認真真寫了十一個月,換下第三個日記本。
聞着滿院的玫瑰,江禮然捕捉着裴元序發梢上的玫瑰香,時而偷偷瞄她一眼,用各種小動作掩蓋那不自然的眼神。
裴元序的雙腿一前一後地搭着,抱着肘,身子慵懶地抵在柱子上,望向遠方。
“秋秋也真的是,非要叫你買幹嘛,怎麼不叫阿梁去買。”她突然說。
“阿梁?”這下江禮然終于能正當地看她,确認道:“梁管事?”
裴元序哼哼一笑,看向江禮然的眼透着雪光:“這可是愛稱哦!就像我們叫你‘禮然’一樣~”
江禮然一愣,想打哈哈都吐不出半個字。
别撩了,她真的受不了。
半晌,她才道:“‘圓圓’也是愛稱嗎?”
“肯定啊。”裴元序眉眼微動,定定地望着江禮然的瞳孔,停頓兩秒。
第三秒,她移開了視線,眼神栽到院裡的玫瑰叢中,“不過,我更喜歡你叫我‘元序’。”
“為什麼?”
聽她追問,裴元序緩緩搖頭,不作任何解釋。
這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搞得江禮然心急,卻也隻能呆呆地站着,任由這話題飄走,抓也沒地抓。
眼見等了好半天,也沒有看見騎手的人影,一股意猶未盡的壞意湧上裴元序的心頭。
她先是搓了搓露在風中的雙臂,随即捧着手哈氣,面帶歉意:“禮然,有點冷,我先回去了,你在這裡等會吧。”
“啊?”江禮然慌張地看着她,不費力就入了裴元序的套。
“你别走,你要是冷的話……”這個時間點進去拿外套也不大走得通,江禮然想了想,從身後将裴元序攬懷中,“我抱着你吧。”
“可是我的腿好冷。”躲在懷裡的裴元序委屈巴巴地,望了眼短裙下光着的腿。
聞言,江禮然偏身,循着她的目光看去。
好像,是那麼一回事。
“那……”江禮然不想松手,心一橫,頭耍賴般靠在裴元序的肩,悶聲問她:“你要回去了嗎?”
“是啊,”裴元序掙開懷抱,有意無意地說:“冷嗖嗖的,隻能留你一個人在外面了。”
江禮然看了眼周邊陰風陣陣的環境,又看了看冷得發抖的裴元序,妥協了:“好吧……”
瞧着情況跟想象中的不一樣,裴元序作勢要走。
剛轉身,耳邊就傳來江禮然微顫的嗓音:“可不可以……”
“先不要走,我害怕。”她還是承認了。
裴元序唇角一勾,而後無辜地側過身,繼續使壞:“你不是說你不害怕了嗎?我走了哦~”
說罷,她一扭身,腳還沒伸出去,手腕就被江禮然拉住,攥緊。
原以為會被江禮然用力拽回來,沒成想她輕輕在手腕上做了個回扯的動作,語氣可憐兮兮的:“不要走嘛~”
聞言,裴元序回頭看她。
月光下,她手背上的骨骼出奇地明顯,随着她半松開的手指,掌骨下沉,她的手圈在自己的腕上。
有那麼一刻,裴元序覺得,這個姿勢,既餘留了手掌與手腕的空間,不至于令人不舒服。
又能在人想要“逃走”時,牢牢禁锢住她的走向。
是貓被逆撸毛的應激反應,還是家貓露出獠牙,裴元序突然分不清了。
她隻得回到江禮然旁邊,眉眼彎彎,摸了摸她的頭,像是給她順毛一樣,“我不走,我騙你的。”
江禮然安心了,瞳孔猶如收縮又放大了一般,羞澀凝起又漾開。
頭頂柔軟的手的觸感慢慢拂過,她目光快速掠過裴元序的臉,瞥見那溫軟似水的臉,她便不自覺抿起雙唇。
元序總是這樣,用乖巧的臉說着壞壞的話。
手放下後,站在門前的兩人又繼續等待着騎手,依舊不見半個人影。
晚風卷過大院的玫瑰,掠過鋪着紅毯的台階,掀起兩人單薄的衣袖,好似舞台上狂風大作。
肩頭忽然落下一片溫熱,江禮然帶着淺淡的薰衣草氣息,環住裴元序的肩膀:“冷嗎?”
“都說了騙你的,我不冷。”尾音被夜風攪碎,裴元序不動,隻任她抱着,聞見身後飄來一絲酒精的氣味。
倏然間,纏繞的體溫慢慢撤離,裴元序反手扣住那隻欲縮回的手,平靜的語氣藏着内心對此的癡念:“沒事,就抱着吧。”
“……不太好。”
話雖如此,但江禮然卻沒一絲反抗,甚至悄悄地将下巴抵在裴元序的肩膀。
她躲在她身後,裴元序看不見她的表情,裝作不悅:“有什麼不太好的,還是說,你嫌棄我?”
“沒有!”幾乎是在耳邊,慌亂的、柔聲的,混着潮濕的熱氣。
像貓收回爪子前最後的撩撥,裴元序的心跳驟然一空,又猛地加快。
她揪住腰前那隻欲拒還迎的手,牽引着繞回胳膊上,拍了拍,“那你就放這兒。”
享受不到兩分鐘,摩托車的轟鳴聲忽地襲來,一抹人影從停止的車上跨下,奔進敞開的鐵門。
騎手氣喘籲籲地提着煙,穿過大院,跑到台階上,第一句話就是:“不好意思,我剛剛路過這裡,以為是走錯了,結果去了附近也沒找到地方,超時了真是對不起啊。”
“沒事沒事。”江禮然扯開抱着裴元序的手,上前接過袋子,“反正也拿到了,你注意安全就好。”
騎手赧然地點點頭,小跑下了台階。
台階末端,他陡然頓住,一個回頭:“請問,你們這是在玩劇本殺嗎?多少錢一次啊?”
裴元序和江禮然對視一眼,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兩人默契地将目光轉向騎手,裴元序禮貌地微微一笑:“不是的,這是我朋友家。”
“哦哦,這樣啊,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騎手道完歉,瘋狂往摩托車上跑,心裡暗叨:誰家裝成這樣,大晚上的吓死人了!還住在墓園邊上……
坐上車,立馬掏出手機,在這個地址上标記:這裡很恐怖,慎送。
等摩托車遠去,門前憋得肩頭發顫的兩人終于繃不住,哈哈爆笑,笑聲蕩在院子裡,随着兩人的腳步漸漸進入室内。
回到地下室,林序秋奄奄一息地攤在沙發上,見到江禮然,立馬彈坐起來,手對着她重力地抖了一抖。
“你瘾有這麼大嗎?”江禮然無奈地走到她身前,把煙遞了過去。
“别管。”林序秋一把搶過袋子,倒出裡面的兩條煙,熟練地拉開其中一條的塑封條。
拆開後,她抖出三包,一包擱在桌上,兩包發給了江禮然。
江禮然将抛來的煙又丢回去,“我不抽煙,以後都不會抽的,你自己留着吧。”
“好哦~”林序秋心不在焉地回,一手拆桌上的煙盒,一手打開手機,切到和江禮然的聊天框。
拇指與食指在屏幕上滑動、點擊,她頭也不擡地跟江禮然說:“發你了。”
“不用了吧,送你的。”江禮然手機都不打開一下,就拒絕道。
林序秋擡眸,掃視她一遍,很是無語。
“咔哧”,她點燃一根煙,唇縫中吹出第一口煙霧,将夾着煙的手搭在沙發扶手上。
“江大小姐,你先打開手機看看吧,确定不要嗎?”她又吸一口,拿上手機,唇齒卡着煙嘴,切出五個字:“那我撤回了。”
見林序秋一手悠然地解鎖屏幕,一手去夠桌上的酒杯,江禮然趁機抄起手機,趕忙點進聊天框。
原來是上次跟林序秋要的照片,江禮然還以為是要發煙錢給她,趕緊改口:“要的要的。”
裴元序不明白她倆在說什麼,湊過來要看江禮然的手機,“什麼東西啊?”
江禮然瞬間躲開,護住手機,按下鎖屏鍵,神色慌張:“沒什麼沒什麼。”
裴元序很茫然,她真的太想知道兩人的對話是什麼意思了,兩人似乎有些不能言說的小秘密,在她心裡生根。
她來回看了兩人幾次,最終還是沒能問出來。
室内煙霧缭繞,藍莓薄荷的煙味逐漸擴散,林序秋抽着煙,一邊和江禮然開酒幹杯,一邊盯着手機裡的畫面。
許久,她笑一聲,含着笑意看向氣鼓鼓的裴元序,“手機就别查了。”
熄滅屏幕,她往裴元序身旁一倒,湊近她耳邊:“要不……查查心跳?”
裴元序咽了咽口水,見她指間裡的第二根煙,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皺着眉,以勸阻來轉移話題:“我看你還是少抽點,不僅對身體不好,煙味還很臭。”
聽完,林序秋一臉無趣地扯開身,吐完口中存着的最後一口煙霧,随即将剩下的半截煙怼進煙灰缸裡,直接摁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