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裴元序側躺在床,房間裡隻留了盞小夜燈。
閉上雙眼,準備入睡,腦中卻愈發清醒。
今早在提到“le”這詞時,江禮然那緊張、慌亂、而又大腦宕機的神情,如live圖那般在她腦内循環播放,讓她困惑不已,始終睡不着。
她搞不懂,為什麼這個法語冠詞會讓江禮然露出那種表情,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難不成這個詞還有其他隐晦的含義?又或許是某種她不了解的網絡用語,暗含着無法言說的意思。
裴元序越想越煩,越想越燥,輾轉反側實在搞不明白。
最終她還是撐起身,從床頭櫃上摸出正在充電的手機,點開進入浏覽器,删去之前的搜索記錄,重新輸入關鍵詞:網絡術語 le 的意思。
藍條倏地滑動,一個全新的世界展現在她眼前,隻見網頁上亮起幾行字:“le”是“les(lesbian)”的常用縮寫,即女同性戀。
在性取向中,le隻喜歡女性,而對男性沒有任何興趣。如果一個女性說她是le,那就表示她是個女同性戀者。
裴元序忽地彈坐起來,從前她對于這種圈内術語一概不知,雖然倒也聽林序秋提過一嘴,但現在見了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似的,開始刷起相關内容,一發不可收。
翻着翻着,她靈光乍現,閃過一個大膽的猜想——禮然是le。
或許她那反應,恰恰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可裴元序還是不敢輕易下結論,萬一禮然隻是單純不懂這個詞呢?
畢竟出現這個詞的視頻,不過是一個網紅博主拍的罷了,不是她本人。如果她懂,可能隻是怕自己對她産生一些不切實際的誤解。
許多猜測萦繞在裴元序的心頭,假如直接去問江禮然,不論她是不是,這冒昧的行為都會給彼此,帶來無限的尴尬和困擾,破壞現階段的友情。
譬如她會覺得自己在暗示什麼,此後會以什麼樣的眼光去看待自己……
這樣一來,她要怎麼面對江禮然?
倘若江禮然真的不理解這個詞的含義,那自己的猜想就變成了無稽之談,問了反而顯得更不合适了。
又是個無眠之夜,裴元序決定先保存沉默,暗中觀察江禮然的一舉一動,也許有一天,答案自會浮出水面。
隻不過,在這過程中,自己需得小心翼翼,避免傷害到江禮然。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裴元序昏昏沉沉地來到學校,哈欠連天。
見她渙散的眼神和眼下淡淡的黑眼圈,江禮然不由得皺眉:“元序,你昨天沒睡好嗎?”
裴元序深吸一口空氣,試圖讓自己盡量清醒過來,随即掩着嘴打了個哈欠,聲音帶着倦意:“不是沒睡好,是根本沒睡。”
江禮然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怎麼失眠了?”
裴元序沉下肩頭,耷拉着眼,早知道自己該說沒睡好的,這樣或許江禮然就不會問她原因。
本來頭腦就不清醒,現在還要找個合理的理由來解釋。
思忖半晌,她揚起微笑,搖搖頭:“沒事,就是昨天晚上刷視頻,想到些事情,有點興奮,就沒怎麼睡。”
聞言,江禮然有些不信,她暗自揣度裴元序應該是因為上次加的好友,遇到了些難纏的事。
但既然對方不想說出真正的原因,那她也不會勉強,為難人家。
于是她隻輕拍了拍裴元序的肩,柔聲道:“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記得跟我說,我會幫你想辦法,想要安慰也可以,我在的。”
NPC果然是NPC,好糊弄。裴元序不禁慶幸她沒繼續追問下去,笑意染上眉梢,嗓音甜甜潤潤的:“謝謝你關心我~我會的,放心吧。”
見狀,江禮然輕舒一口氣,也回了她個笑,“那就好,你和秋秋快去上課吧,快八點了。”
“那我走啦~”裴元序拉着包的肩帶,揮揮手。
兩人揮手道别,江禮然目送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視野中。
扭頭一看,林序秋還站在原地,沉默無言,像是正在确認某件事。
江禮然朝她“啧”了一聲,敲了敲腕上的表:“你不上課嗎?”
她沒懂林序秋為什麼沒和裴元序一起離開。
林序秋回過神來,手背扇了一把江禮然的胳膊,“上啊,走吧。”緊接着直直往前走。
走了幾步,瞧着林序秋和自己同一個方向,江禮然更是不解了,“那你跟着我幹嘛?”
林序秋立馬停下腳,無奈地笑:“江小姐還是貴人多忘事啊!我們同班啊,不是很早就說過了嗎?”
江禮然一愣,報以尴尬的笑,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之前,并沒有真正聽進去林序秋的話。
她一直以為,裴元序報哪個專業,林序秋就會跟着去哪個專業,卻沒成想她們竟然是同一個專業,甚至同一個班級。
比巧克力還要巧。
也難怪軍訓的時候是同一個連隊。
“那你怎麼跟我選同一個專業?”她很好奇林序秋怎麼不跟裴元序去同一個專業,就算不去,也不該是跟着她選“旅遊管理”這個鹹魚專業。
聽她問出這些問題,林序秋語氣逐漸不耐煩:“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你都不記得了啊。”
她有點生氣,停頓了下,調整着情緒和接下來的語氣,“是因為感覺很輕松,而且我又不會畫畫,跟着圓圓去幹嘛,我混個畢業就得了。”
江禮然驚訝不已,發出三連問:“那你畢業了之後去幹嘛?準備找什麼工作?還是去國外繼承家業?”
林序秋閉眼揉了揉太陽穴,好像說出這些話的不是江禮然,而是家裡某些惹人嫌的長輩。
“我不上班,啃一輩子老。”她平靜地道,看上去重複了這句話千百遍。
江禮然有種爛泥扶不上牆的感覺,“你就沒有點夢想嗎?”
“夢想就是啃老。”林序秋擠出一抹假笑,盡量在江禮然面前保持禮貌,畢竟江禮然隻是好奇,并不是故意說教她。
随後她補充了一句:“應該說是未來規劃 。”
“有錢真好啊……”江禮然歎着長氣,對這無憂無慮的灑脫态度羨慕至極。
她已經為自己打下了預防針,如果畢業後無法實現夢想,成為大火樂隊中的貝斯手,她打算一輩子都這樣碌碌無為。
剛正式上課,三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腦子裡全是高三班主任的那句:到了大學就輕松了。
到底哪裡輕松了?!
最近這些天來,天黑得特别早,氣溫也逐步下降,難免讓人有些不适應。
在社團活動中東奔西走三個樂隊的江禮然,也極其不适應。
從小就患有“隊長病”的她,也終于體驗到,網上常被人調侃“貝斯手不被重視”的滋味了。
照理說,學校裡貝斯手稀缺,不應該啊。
但理是這個理,真行動起來,可就不是那回事了。
端茶倒水,拿外賣,幫忙搬架子鼓等各種重物……
先前看到的“貝斯笑話”也再也不是個笑話了,而是現實。
就這麼一趟搞下來,有時排練連人都集不齊,要不就遲到,要不就缺席,更有甚者連琴都不想練。選曲時大家鬧騰騰的,吵得不可開交,誰都不肯妥協。
不過好就好在,“新生兒”沒有話語權,更别說是“不被重視的貝斯手”,這些糾紛繞不到自己頭上,再怎麼樣隻需要做好分内之事就行。
忙碌的一周就這樣過去了,天色漸漸暗淡,終是熬到了傍晚,來之不易的休息時間。
江禮然背着琴包,上到BLK咖啡的二樓,姗姗來遲。
裴元序和林序秋早已坐在窗邊,杯子裡的咖啡喝了一大半,見江禮然來,停住了話茬,朝她招了招手。
“快來!坐我旁邊~”裴元序拍了拍身旁的軟皮沙發。
江禮然應了一聲,走到桌邊将琴包放下,坐到她身側,一眼就注意到了窗戶上貼着金色玉兔和國旗的窗花。
她指了指,“诶?這個窗花。”
“好像是今天剛貼的。”裴元序扭頭看了眼窗花,又轉回頭,笑吟吟的,“兔子很可愛的對吧?”
見江禮然瘋狂點頭,她又說:“也很好吃。”
“?”江禮然一時沒反應過來,旋即大笑起來,“确實好吃哈哈哈哈。”
裴元序撐着下巴看她,“那你喜歡吃什麼的?”
“兔子必須要麻辣的!”
江禮然剛道完自己的喜好,一旁的林序秋趕忙直起身,氣勢雄昂地反對:“酸辣派才是一絕!”
江禮然被她這一插嘴搞得不爽,怼一句:“誰問你了?”
“那你别去吃呗,我就要酸辣。”林序秋嘚瑟地朝她晃頭,比了個中指。
“誰讓你吃了?”
“我吃不吃還得聽你的?”
“那我喜歡吃什麼跟你有什麼關系?”
聽着這兩人每日一拌嘴,裴元序悠悠地笑了聲,跟江禮然解釋:“因為我們想去吃兔子啊~過幾天不是國慶放假嘛。”
聞言,江禮然雙眸霎時亮起:“去哪吃?”
裴元序掏出手機,翻出個探店視頻來,“你看這個。”
江禮然湊身去看視頻,屏幕裡油花翻滾,浸滿紅油的兔肉從大勺裡滾落下來,筷子抖了抖,那肉滴下油汁,看上去嫩滑爽口。
“好香……”她盯着屏幕,無意識地喃喃。
看她微微張開的嘴,裴元序淺笑了聲,“流口水了是吧。”
收回手機,她又找出個旅遊景點的視頻,遞給江禮然看,“你再看這個。”
今年的國慶與中秋正好是同一天,雙節臨門,各大城市都為此籌辦了大型燈會活動。視頻上的江南之地,當然不容錯過,紅燈籠挂滿一條條青磚石瓦的街道,俯瞰去,燈火縱橫交錯。
鏡頭一轉,串串圓滾滾的冰糖葫蘆閃着誘光,糯叽叽的甜團DuangDuang地晃動。
視頻還沒放完,隔着桌子瞄這視頻的林序秋立馬彈跳起來:“去!必須去!”
旅遊這種事,對她來說可是絕對不能錯過的。
江禮然卻憂心忡忡,先是問裴元序:“這是哪?”
“蘇城,很漂亮吧?”裴元序眉眼帶笑,簡單的問話都被她說得甜膩。
上次沒和江禮然一同去海邊,這次她可是早有預謀,必須用點誘人的鈎子勾她一起去旅行。
但見江禮然沉默了片刻,裴元序又問:“怎麼啦?”
“沒有,我查一下蘇城在哪,遠不遠。”江禮然搖了搖頭,默默打開手機,遮掩着查詢起銀行卡的餘額。
裴元序怕她不想去,趕忙說:“蘇城很近的,開車過去應該兩個小時?”
“你們之前去過?”江禮然應付着問,點手機的動作依舊沒停。
“去過啊,怎麼沒去過,”林序秋歎氣似的,點燃一根煙,“還遇到一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