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着長隊的奶茶店裡，江禮然系着圍裙，手戴袖套和手套，正忙碌地搖着奶茶，給每一杯裝上袋子，手酸腳疼。

國慶過後，她意識到自己銀行卡裡的存款正在逐漸減少，為了保證存款不再被動用，她便找了份兼職來增加些收入。

況且，距裴元序的生日僅剩兩個月，她想攢錢為她準備禮物。

忙活了一天，快要下班時，兩個熟悉的面孔忽地站到她面前，探班似的。

裴元序和林序秋都沒跟她打招呼，假裝與她不相識，隻看着餐單點奶茶。

瞧着兩人沒掃碼點餐，江禮然就知道她們是故意的，擺出一副店員的樣子聽，直到林序秋特意強調加小料，她瞬間秒懂，驕傲地颔首。

随後轉身拿起兩個奶茶杯，貼上标簽後先是鋪了一層芋泥，挖起兩大勺芋圓和脆啵啵就往裡灌，接着舀上一坨巨大的奶凍，灌好奶茶液，最後在頂上蓋了層厚厚的奶蓋。

制作完，江禮然得意地将奶茶放到取餐台，掃碼叫号。

剛見兩人來到台前，她旋即脫口而出：“打包還是帶走？”

？

三人面面相觑，半秒才反應過來江禮然嘴瓢了，繃得臉上的肌肉和雙唇都緊緊的，但嘴角的笑意還是不停地抽搐。

林序秋清了清嗓，克制住自己即将噴發的笑聲，語氣平靜：“我們在這喝。”

江禮然點頭應好，口罩下是擰成麻花的嘴唇，插吸管的手都憋不住抖。

捧着熱乎乎的奶茶，裴元序和林序秋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邊刷視頻邊聊天，等店裡做完收尾工作。

可聊着聊着，裴元序總感覺有束不友好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打轉。

稍稍擡眼一瞥，斜對面坐着位二三十歲的男人，穿着休閑裝，手摸下巴，眯成縫的眼角堆滿了褶皺，正往這邊看着。

她能感受到他對上的不是她的眼睛，是她的胸部。

眼神油膩的，不懷好意的，色眯眯的，用貪婪和欲望充了個氣球，放開線飛過來，随後仿佛嘭地一聲炸開，剝光那層沒眼力見的布料。

像他想象中的那樣。

裴元序在心底裡啧了一聲，脾胃都在翻湧，而後往林序秋那邊偏過身，繼續刷着手機裡的視頻。

可這種凝視是一種無法躲避的騷擾，唯二的解決方法就是把自己藏起來，或者，挖掉他的眼珠。

但他的眼珠沒被挖掉，那帶着猥瑣感的視線就越走越近，停在裴元序身前。

“美女，交個朋友，給個聯系方式怎麼樣？”

常用的“搭讪”方式，帶上“美女”或是“小姐姐”的“尊稱”，目标是得吃。

手機被遞到眼前，裴元序隻是漠然地瞥他一眼，随後禮貌拒絕：“不好意思，不加哦。”

一股如老舊毛巾散發的鹹腥汗味在空中漂浮，旁邊正在抽煙的林序秋扇了扇那味，不滿地吐出一口煙，手搭在椅背上，不爽地打量着他。

“加一下又沒事，我又不是什麼壞人，”男人不死心，繼續糾纏，“就是看你身材挺不錯的，想交個朋友。”

聞言，裴元序看都不想看他，不說話，騰出一隻玩手機的手，再次擺手拒絕，表明對他不感興趣。

見男人還是不肯離開，林序秋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彈起身想要用煙給他手燙個洞，再罵上幾句。

不料裴元序立馬拉住了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沖動，以免激怒了他。

林序秋會意，隻好把那些髒話咽進肚子裡，強忍住情緒。

“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她幾乎是以一種冷靜卻透着憤怒的語氣對那男人說，“沒看到都拒絕你了麼？還在這裡糾纏什麼？”

“嘿，我又沒跟你說話。”男人不耐地瞪她，随之眼神裴元序身上放，“我跟人小美女說呢。”

“想乞讨就去大街上，别在這裡發癫。”林序秋沒忍住罵一句，拍拍裴元序的肩，迅速拉上她就往門外走。

經過櫃台時，原本在擦台面的江禮然餘光瞥見兩人的身影，不明所以地擡起頭，有些疑惑。

“我們先走了。”林序秋回頭朝她說了聲，大拇指向後指了下那位男人，随意暗示了下。

江禮然立刻明了兩人的意思，笑着點點頭：“好。”

兩人疾步離開，但男人并沒有因此放棄，反而注意到了與兩人有所交流的江禮然，邁着自以為是的步伐走到櫃台前。

“那女的你認識？”他靠在櫃台邊，不整齊的牙齒微微露出，“把她聯系方式發我，少不了你的好處。”

這話說得，自大得要命，好像已經習慣了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容半點拒絕。

但聽江禮然冷冷地道：“發不了。”

男人便氣上眉頭，可依舊不依不饒：“你發一下能咋地，我還來你們店裡消費呢。”

江禮然緊盯着他的雙眼，神色冷漠，不由得想罵他，但意在現在還在上班，隻好說：“這是奶茶店，沒有這個服務。”

“你這小妹怎麼這樣，你知不知道你發的那點工資裡還有我的份呢！”男人氣洶洶地道。

江禮然也不知他哪來的臉，不禁冷笑一聲，學着林序秋怼人的語氣反問：“就你那點三瓜兩棗？”

男人憤然，手重重地拍在櫃台上，劇烈的一聲悶響，試圖以威脅來達到目的：“什麼态度，把你們店長叫出來！我要投訴你！”

此話一出，江禮然更加不為所動，隻假意微笑着道：“不好意思，我們要打烊了，有什麼問題你明天再來吧。”

說完她便轉身，清理着水池裡的工具，不再理會那位男人。

此時握着拖把的同事也走了過來，用拖把怼了一下男人的腳後跟，“這位顧客，本店的營業時間是早上九點到晚上十點半，抱歉哦。”

“請讓一下腳，擋到我拖地了。”

男人見狀，無趣又尴尬，心中給這家奶茶店打了個差評後，悻悻而去。

商業大樓樓底的小角落裡，裴元序蹲在地上，胃裡一陣不适，林序秋站在她旁邊，幫她拍背催吐，手中拿着半瓶礦泉水。

“圓圓，好點了嗎？”林序秋俯身問。

裴元序蜷成一團，望着地上的一灘，點頭不語。

林序秋把礦泉水往她身前遞，“來，喝點水漱漱。”

裴元序接過，喝下一口，順手還給林序秋，依然抱着膝蓋，吐完水後不說話。

“奶茶還喝嗎？”林序秋問她。

裴元序保持原狀不動，片刻才輕輕“嗯”了一聲，把頭偏向一旁，不去看地上的嘔吐物。

林序秋無奈地蹲在她身旁，拍着她的臂膀撫慰她，盡管身側的人無所回應。

像這樣的場景，她早習慣了，相識的這十多年來，此類事情不知發生過多少次，十個指頭都數不過來。

每次都是林序秋悉心照顧她，安撫她的情緒，她隻是不說話，隻管嘔吐，然後生理性地掉出點淚花，眨眨眼又縮回去。

最後平複好情緒，站起身來淡然地一笑，仿佛一切未曾發生過。

就像現在一樣，在江禮然下班前的十幾分鐘，抱上奶茶說，我們找個地方散步吧。

林序秋佩服得五首投地，裴元序這人好像就有什麼強大的能力，所有情緒都會被她快速消化，夷為平地。

跟按下一鍵清除鍵似的。

将近十一點，江禮然終于下班，路上的行人稀少，街邊的大廈也隻剩點點亮光，三人沿着江邊漫步，談笑風生。

停在大橋邊，林序秋突然模仿先前江禮然在奶茶店口誤的那段話，調侃道：“禮然~打包還是帶走啊？”

江禮然頓時有些尴尬，笑着朝林序秋吼：“别叫！”

見她臉頰開始微微泛紅，裴元序輕笑一聲，問她：“禮然，你剛剛是不是太緊張了啊？”

“有點吧……”江禮然不好意思地抿唇，随即略顯期待地看着兩人，“我多加了好多小料進去……你們有發現嗎？”

“發現了啊，吃小料都吃飽了，喝不完。”林序秋搖晃着手中那大半杯奶茶，小料多得幾乎都掩蓋住了奶茶，看起來倒像是杯甜品。

“是有點多。”裴元序附和，又興奮地說：“不過我喜歡奶蓋！”

江禮然會心一笑：“下次給你多加點。”

裴元序心滿意足，瘋狂點頭：“好啊~”

原先因反胃而嘔吐的不堪模樣蕩然無存，江禮然也并不知此事，隻在心底默念：元序好可愛啊……

吹了會晚風，三人走在昏暗的街道上，前往司機的停車點。

可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微弱的腳步聲，似乎始終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着她們。

風推來一陣濃烈的汗腥味，不用回頭看，就知道是那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