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圍坐在火堆旁,火光映在臉上,體内的冷氣随之驅散。
江禮然來回翻動着烤肉,刷上了一層燒烤料汁,引得底下的碳木連連噗嗤了幾聲。
林序秋看得心癢癢,一筷子就戳進了烤肉裡。
猛然間,一雙筷子重力地敲在她的手背上,江禮然怒斥道:“還沒熟呢,有沒有生活常識!”
林序秋縮回筷子,揉搓着火辣辣的手背,小聲嘟嚷:“沒做過飯,不知道。”
裴元序抱着蜜桃汽水,吸溜了幾口:“你明明就做過。”
林序秋滿眼困惑,作為被家人捧在頂端的“王”,她從來都是家務絕緣體,哪曾下過廚房。
“什麼時候?”她問。
手中的蜜桃汽水見了底,裴元序轉悠着吸管:“你以前炒過蛋炒飯。”
說到蛋炒飯,幾個年幼的身影蓦然浮現在林序秋的腦海中,印象最為清晰的,是林懿那頭被雨水浸濕的黑發和濕漉漉的雙眼。
若隐若現的笑意從唇邊溢出,林序秋靠着椅背:“哦~有印象了。”
架子上的土豆片烤得軟爛,江禮然夾起兩片放進了裴元序的碗裡。
“她做得有我好吃嗎?”
裴元序拿起筷子,回想起那一盤黑乎乎、焦得不成型的蛋炒飯,眉毛霎時擰成一股繩。
“難吃……這輩子吃過最難吃的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着江禮然震耳欲聾的嘲笑聲,林序秋苦笑道:“圓圓,你真的,有時候講話比我還難聽。”
裴元序嚼着土豆,沒好意思地笑笑:“對不起啦,是你的廚藝先攻擊我的。”
林序秋妥協:“好好好,是我錯了。”
燒烤刷拖着料汁,一遍一遍将肉片塗成棕色,最終再也上不去色。
江禮然側身瞧了眼醬料罐,罐底一滴不剩,她不禁詫異:“嗯?醬汁用完了。”
裴元序起身:“我去找老闆拿,飲料你們還要嗎?”
林序秋大嚷着:“圓圓我要酒!”
“中午不能喝酒!”裴元序回絕道,又見林序秋雙手合十對她做出祈求的樣子,還是退讓了。
“好吧好吧,禮然你呢?”
“我要蜜桃汽水。”
“好~”
裴元序走後,江禮然繼續給燒烤翻面,邊翻邊假裝無意地問:“秋秋,謝帆怎麼樣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上次分明說等林序秋想通了再告訴她,這還沒幾天,居然想套她的話?
雖然這件事跟其他的對比起來不算太惡毒,但林序秋自然不想讓她知道。
她點上一根煙:“江大小姐,你不對勁啊~”
細細的煙霧與孜然味的濃煙寥寥升起,江禮然撇了她一眼,手上翻烤的動作卻沒停:“又幹嘛?神經兮兮的。”
林序秋不依不饒,雙腿交疊,坐姿更加放松:“你不對勁,你對圓圓不對勁。”
她翹起二郎腿:“你喜歡她是不是?”
“啊……?”江禮然的心髒為之顫動一番,拿着筷子的手都不自覺抖動起來,肉片差點滑落。
視線不由得飄向了裴元序離開的方向,确認本人不在現場後,江禮然壓低了聲音,幾乎是耳語般問:“為什麼這麼說?”
這下有效地轉移了她的注意力,林序秋悠然地朝她吹了口煙:“别裝,我看得出來。”
她抖了抖煙灰:“很明顯,喜歡得很明顯。”
明顯?哪裡明顯了!
江禮然苦思冥想,根本想不通林序秋是從哪個方面看出來的。
她再次放低聲音:“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林序秋搖搖頭,目光落到面前的烤架上:“你隻需要烤肉,其他的無權過問,我的臣民。”
見她閉口不說,江禮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烤肉扒拉到身前:“神經病,滾吧,從現在開始你隻許吃菜,不能吃肉!”
一雙筷子急閃而過,精準地抓起一塊肉片落進碗裡。
林序秋扭晃着上身:“我就吃。”說完就把肉片塞入嘴裡。
江禮然啧了聲:“拉肚子别怪我。”
兩人止住話茬,沒一會的功夫,裴元序就拎着袋子握着醬料罐回到了篝火旁。
開瓶器撬開汽水瓶蓋,氣泡咕咕往上蹿,水蜜桃的清香撲面而來。
裴元序放入一根吸管,随後把汽水瓶擱置在桌上:“蜜桃味隻有一瓶了,我拿了瓶椰奶。”
餘光瞥見她搖晃着那瓶乳白色的玻璃瓶,江禮然才領會到她的意思。
她拿過椰奶瓶:“那你喝吧,我喝椰奶就行。”
蜜桃汽水裡又插入一根吸管,裴元序俏皮一笑:“我們兩個一起喝。”
“嗯,好。”江禮然回應着,往她的碗裡夾進好幾片土豆和牛肉。
她靜靜地凝視着裴元序,看她的臉頰微微鼓起,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時而吸進幾口蜜桃汽水。
這段時間的同吃同住,江禮然已經摸清了她對食物的喜好。
土豆、牛肉、芝士、玫瑰千層、卡布奇諾、蜜桃味汽水、蔓越莓巧克力……
當然最愛的,還是土豆炖牛腩。或許是這道菜占了其中兩種,她愛不釋手,怎麼吃都不膩。
重中之重,她不吃青菜,一點都碰不得。
她說會辣嘴巴,刺痛舌頭。
江禮然不懂,全當她是可愛,大小姐挑點食,哪又怎麼樣?她自有辦法弄點其他的平衡營養,好說歹說她也跟着裴景園的大廚學了不少。
隻不過,随着确認裴元序對自己的心意,還有林序秋不加掩飾的戳破,江禮然卻心慌意亂。
換在以前,自己定會倉促的表白,可裴元序所擁有的那片寵愛的海洋,過于遼闊。
點點滴滴算什麼呢?細水長流也隻是條小溪,可有可無。
更何況自己全身上下一片荒蕪,是鐵鎖铐住的沙漠,無垠而又開不出花,無法逃脫。
她需要完成夢想,亦或是,她需要錢。
絕不能成為累贅。
三人胡亂地聊着天,烤架上的食物消逝又擺上,瓶瓶罐罐積堆在火堆旁,那瓶蜜桃汽水江禮然始終沒碰。
長長的玻璃瓶裡僅剩三分之一的透粉色,裴元序再次拿起瓶子,忽而兩根吸管攪渾在一塊。
她分不清。
這兩根黑色吸管,頂端粘黏着相同程度的口紅印,其咬動的痕迹也十分相似。
她看向身旁補着口紅的人,唇瓣上塗抹着玫瑰紅茶色,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那支呢?
不重要了,一樣的。
像是交給命運那般,裴元序随意挑選了一根吸管,含入嘴裡。
好似自己的嘴唇沾染上了她唇間的色彩,臉頰悄然升起玫瑰紅茶色,心髒橫沖直撞,遲遲未緩過勁來。
夕陽餘晖,山雪降臨,篝火愈燒愈烈,四周點點、排排的星球燈亮起不明不暗的黃光。
江禮然目睹那雪花從燈球前滑落,于眼前然然升起的火光後消失,如同融化進帳篷裡的火焰之中。
她有意無意地問:“你說,烤的雪能不能喝呢?”
裴元序眨眨眼,轉悠着眼珠:“那不就是水嗎?能喝的吧。”她看向林序秋,試圖尋找認同。
林序秋搖着頭,将指間的粉色壽百年插進雪裡:“喝不了,雪和雨一個成分,本質上是一樣的,形狀不同而已。”
言盡以此,她拿起熄滅的煙頭,面不改色地扔進了火堆裡。
而後,她丢給江禮然一瓶白霧嶺特有的山泉水,意當她是渴了。
江禮然垂下眼,看着瓶子上那幅驚世駭俗的雪山畫作,若有所思。
“那為什麼泉水能喝?”她問。
林序秋從煙盒裡抽出一根七星,拇指摁住打火機,接連按了幾下。
沒火,沒氣。
七星含在唇齒間,她說:“泉水是冰川融化後的結果,所以能喝。”
她稍微起身,夾着七星用面前的火光點燃,火太大,燒了半截。
江禮然看她沒在意,叼着七星又躺坐在椅子上,僅僅一口,煙灰就掉落進雪層裡。
江禮然架着雙手質問:“那冰川都存在幾千年幾億年了,這麼久的水還能喝?”
山泉水瓶夾在她的手肘,隐藏在厚厚的棉襖間,林序秋看着那處,那裡原絲不動。
手指一彈,七星躍入火苗裡,誰都不清楚它何時燒成灰燼。
她毫不介意地抓起那把被煙灰污染的雪,甩到火裡:“江大小姐,不想喝水就直說,在這裡拐彎抹角的。”
“聽不懂算了。”江禮然笑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篝火底部的木炭噗噗嗤嗤地響,裴元序喝完最後一口蜜桃汽水,茫然無措,這兩人打什麼啞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