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并不長,大約十幾分鐘的路程。三人伴着暮色與山間延綿的燈光嬉鬧着,一路來到山腳。
此時已近天黑,漸暗的天空星光悄然而至,冰川環繞着藍調的湖泊,松樹林間簇簇火堆在屋外燃燒着,煙霧徐徐升起。
三人環顧四周,才發現走錯了下山路,原是要往預訂好的民宿去的。這下身處幽森的叢林間,手機也沒信号,不知該何去何從。
愁眉莫展之際,“嘎吱——”,身旁一樁小木屋的門恍然開啟,聲音尤其刺耳。
一聲驚叫沖出野林,三人彼此間的手炸開又捏緊,幾乎同時,頭默契地轉向了那扇推開的木門。
夾縫中煙霧升騰,一截長直的煙鬥緩緩露面,緊接着一大一小兩條黑影從門後飄出,随即凝固成一個人形,定定地站着。
月光下,那人身着一襲黑色連帽鬥篷,看不太清臉,光看瘦褶的手粗略地覺得那是位老者。
寒風掠過,鬥缽圈起的騰雲扭曲着上升,讓那門外原本溫暖的火堆顯得有些詭谲。
三人靈光乍現,這恐怕就是今早司機所說的那位蔔卦先生。
正準備向他問路,他的目光卻略過了她人,徑直趨向林序秋,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閣下,您終于莅臨了。”他微微俯首,“吾乃古星蔔者,專候天命所歸。”
終于?專候?
江禮然和裴元序錯愕地扭頸看向林序秋,見她愣在原地,也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模樣。
“秋秋你認識他?”裴元序疑惑道。
林序秋搖頭否認,繼而大步走上前去:“你好,我們迷路了,想問一下路,請問白霧别館怎麼走?”
“在下古星蔔道,隻看天命如何。”蔔卦先生大敞開房門,側身讓出道來,“不妨先進屋,暖暖身體。待吾兄歸來,便引爾等前往。”
林序秋腦子發懵,完全沒理解他的話,她轉頭問:“他說的什麼意思?”
江禮然像看傻子一樣看着她:“聽不懂中文?他說等他哥回來帶我們過去。”
“噢噢。”
雖然司機曾提過這位蔔卦先生神機妙算,但面對他異常熱情的款待,三人心頭不免泛起疑雲。
江禮然緊緊瞧着那扇小小的木門,有些許橘光從屋裡泛在門上,可屋内卻漆黑得可怕,看似踏入這道門檻,終将萬劫不複。
她慌忙拉着兩人躲到一棵老松樹下,小聲說道:“不覺得很奇怪嗎?他好像非要我們進去算命。”
裴元序偷瞥着站在不遠處的人,他笑容可掬,手裡的煙鬥仿佛隻是個裝飾品,從剛才就沒放到過嘴裡。
“是很奇怪,他一直看秋秋,好像等了她挺久了。”說着,她的手已不知不覺攥緊了江禮然的衣袖。
借着泛白的月光和遠處火堆的微弱光芒,三人低聲商讨着對策,不時打量幾下門口那位神秘人物。
松針簌簌作響,松脂香氣在冷空氣中爆發開來。偶爾,幾聲野生動物的低嚎劃破層層樹林,寒意逐漸滲透衣物,爬滿脊背,緊鎖全身。
經過一番深思苦索,三人也想不出幾個能出林子的法子。加上夜幕已深,星辰似乎也在這片密林中迷失了方向,貿然在外邊行動更可能會遇到危險。
後悔和無奈有意為之似的捆綁着她們,隻得順應命運的安排,步入了那扇散發着淡淡松香、在冷月下斑駁陸離的幽暗木門。
随着幾人的腳步,地闆叫出輕微的吱嘎聲,屋内恍若隔世,一切事物都十分守舊。家具全是木制品,甚至連電燈都沒有,隻有幾根紅色蠟燭流淌在房間各處。
三人靜靜地站在鐵盆架起的火堆旁,耳邊幾乎能夠聽到燭淚滴落的聲音。
古老、甯靜,是她們對這裡的第一印象。
蔔卦先生輕輕帶上了門,轉身指向火堆旁的幾個小墩子:“諸位暫且落座,待我溫酒一壺以奉上。”
聽他說話,三人都覺得跟穿越了似的,僵硬地入座,笑着推辭:“謝謝,不用麻煩了。”
他沒聽勸,氣定神閑地拿起牆邊的鐵質燒水壺,往裡倒上一滿白酒,随後拎到了火堆上。
水壺噓噓地響,麥谷香萦繞着梁柱,三人放下背包,不約而同地觀察起這間不大不小的木屋。
燭光下,牆面翹邊的泛黃紙張上,圖騰糊得幾近不清,略微能分辨出那是座大山。一排毛筆懸挂在靠牆的桌上,從筆杆上的磨損程度不難猜測出它們的年代已久。
難怪司機說他的年齡有待商榷,這分明像前幾個世紀的人!
可惜人沒法活這麼久,江禮然暗自思慮着,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裡必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正琢磨,蔔卦先生突然語重心長地對她說:“閣下,敬請珍重雙手,勿使其勞損。”
江禮然默默點頭,手掌摩挲着,她竟忘記了——她答應過裴元序要好好保護雙手。
那一塊手背的疤痕上,那股因冷空氣麻木過後的瘙癢,都跟着絨料的暖熱與她的承諾驅散,被她抛諸腦後。
自責之時,裴元序握住了她的雙手:“看吧,他也這麼說。”
江禮然故作輕松地笑了下:“嗯嗯!放心吧。”
她抽開手,意裝無意地放在火邊,似乎這樣,手套裡那不明現狀的手能夠恢複原狀。
裴元序一愣,也把手靠在了火旁,看着火焰搖曳,她緩緩翻轉着手掌,莫名冒出一句:“烤人手吃。”
頓時,屋内笑聲一片,随着擺上的桃酥餅幹與笑聲的消減,三人緊張的心情也終于得到了釋放。
這位詭異的蔔卦先生,雖行事古怪,但他似乎沒有惡意,或許是因白霧嶺民風淳樸,他才如此熱情招待。
三人含着餅幹碎,就這樣想着,酒香逐漸彌漫整間木屋,呼嘯的風隔絕在外,溫暖滋潤着身體。
眼前忽而遞上了幾張薄如蟬翼卻又不透光的紙條,他伏着身,念叨着:
“八字書,命運圖,年月日時,一一錄。筆落紙端,命運展,先天之數,後天轉。”
那紙裡分别夾着隻毛筆,看着那即将滴落的墨水,三人面面相觑。
裴元序眉頭緊蹙,猶豫着發問:“emmm……你們要算嗎?”
“可是提前知道自己命運的話,是不是不太好啊?有可能之後就不會繼續努力了。”
江禮然剛說完,林序秋就立馬接過了紙筆:“算。”
見她如此,其餘兩人基于來都來了的想法,也拿過紙筆走到桌邊,開始倚着桌面在紙上寫下自己的生辰八字。
墨汁浸染着紙張,一筆一劃,獨屬于自己的筆迹在微黃的紙條的見證下展開。
江禮然放下筆,瞄着裴元序筆下的字迹,翩若驚鴻,婉若遊龍。那是幾個大寫數字,她還沒寫完。
似乎怕打擾到她,江禮然一聲未吭,眼神隻随着她手腕的輕轉移動。
直至她停下筆,江禮然才放聲驚歎:“元序你的字好漂亮!”
“嘿嘿,我練過書法的~”裴元序擡頭道。
她又低頭,想瞧瞧江禮然的,沒如她願,紙上躺着一串阿拉伯數字。
“你怎麼寫小寫的?”
“啊?不行嗎?那我重新寫。”
說罷,江禮然拿起毛筆,指尖壓住的紙張卻被裴元序抽走了。
“就這樣吧,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