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疊着四張紙條，交給了蔔卦先生，隻見他轉身掀開簾子，進入了最裡面的隔間。

江禮然注意到其中多出一張紙條，便問：“秋秋，你剛剛是寫了兩張吧？”

林序秋透過眼角斜瞥了她一眼，緩慢地挪回目光，定在那繡着雪山樣的簾子布上：“嗯，幫一個親戚算的。”

她的語氣很平淡，淡到江禮然沒興趣問那親戚是誰，單單嘟嚷：“難怪。”

“反正先看看呗，也不知道是什麼。”林序秋說着，拿起一塊桃酥餅幹輕咬了口。

裴元序看着那盤快要被她吃得丁點不剩的餅幹，心情有些許複雜。

偏偏是桃酥餅幹，偏偏是她讨厭的林懿的八字。

可那又能怎麼樣，她們是一家人。

縱使林懿傷害過那位名為小琪的女孩子，傷害過自己，林懿也還是林序秋的姐姐。

一切早都回不去了，這蹚渾泥巴水終歸要靠林序秋來洗。

不洗，對得起小琪麼？

裴元序想着，眼皮底下的盤子落了空，像是暗示她什麼。

她沒想通，耳邊混入江禮然的聲音：“感覺好緊張啊……”

她抽回迷惘的神色，目光聚在江禮然臉上：“禮然，你以前算過命嗎？”

正如她猜想，江禮然搖搖頭：“沒有，從來沒有接觸過這些東西。”

裴元序繼續追問：“那寺廟呢？去拜過嗎？”

“去過，當時還請了一條手串。”

“什麼手串啊？”

“黃花梨。”

“怎麼沒見你戴過？”

“是我爸送我的。”江禮然很簡略地回應。

與其說是她自己不願戴，倒不如說那條手串在母親眼裡本應進垃圾場。或焚燒、或回收、或碾壓，不該戴在腕上，也不該藏在衣櫃裡。

林序秋側耳細聽，接着拍拍手上殘留的餅幹屑，懶散地插入對話：“手串這種東西，時間長了不戴是會失效的。”

江禮然不解：“還有這種說法嗎？”

“有吧。”裴元序也不确定。

這時，簾布翻開一角，隔間裡的人面色凝重地走出，手裡握着幾個折疊成方塊的紙條。

他一邊挨個分給衆人，一邊叮囑看完其間的内容後，務必燒在腳邊幹淨的鐵盆裡，然後将灰燼埋入雪中。

提到要用火燒成灰，萬萬不能留下痕迹，裴元序内心翻湧着各種念頭，她默聲瞥向林序秋，眼神霎時與她相撞。

兩人深知，她們在想同一件事情。

那些個秘密，多了個人知曉，終究扛不住命運的擺弄。

裴元序緊掐着紙條，心神不甯地掃了江禮然一眼，看她似乎很好奇自己手中這張紙的内容，便捏得更緊了。

她絕對不能讓江禮然知道，倘若因此不得不道出從前的事，所有濾鏡都會破碎。

然而到那時，别說她會喜歡自己這種癡心妄想，就連友情都極有可能随之瓦解。

考慮到這些，她選擇先發制人：“禮然，你那個是什麼？”

江禮然提起紙條，抖開折痕：“‘鏡花水月，一切順其自然’，你呢？”

見字條内容不似想象中那般直白，裴元序屏住的那口氣終于呼了出來。她攤開手心，指甲滑進方塊的邊緣，慢慢地揭開紙條。

意料之外的字迹映在瞳孔中，她巴巴地望着，不過一句“星光指引處，便是命運浮現之時”。

她側過紙條，毫無掩飾地展示在江禮然眼前，對自己剛才那份緊張感到無語，片刻氣得笑出聲。

這也算算命？隻是個預告罷了。

聽兩人激烈地讨論起彼此的未來，林序秋以一種近乎冷漠的态度打開了紙條。

短短一瞬，她的眼底掠過一絲落寞，又極速恢複平靜。

她撕碎了紙條，随手丢進鐵盆裡，從身上掏出餐廳紙和打火機，默不作聲地點燃紙巾，将它蓋在紙屑上。

她擡眼，對上了蔔卦先生那飽含關切的眼神，禮貌地笑笑：“謝謝，不太準。”

火盆裡黑煙縷縷飄升，略帶點刺鼻的熏味，他走到前來，用扇子揮走了那股味，什麼都沒說。

邊上的兩人嗅到熏味，匆匆收住話題，一個跨步蹲下，将紙條扔進火盆中。

望着火光跳動，字條熔解成灰燼，剩個熱燙黢黑的鐵盆，幾人站起身，毛巾包着就出去了。

刨開門前的雪，深挖了個洞，焚餘落到雪白之中，蓋成墳堆樣的小雪包。

一陣微弱的馬蹄聲由遠及近，沉悶而柔和的咕叽聲就着它來，四人一個接一個地擡頭瞻望。

隻見一輛老舊的馬車滾着雪地奔騰而至，“籲”一聲停下，一身黑鬥篷跨在馬背上，胸前别着隻精緻的懷表。

車夫如同早有預料，沉默着指了指身後的車廂。蔔卦先生點點頭，轉身從屋内拎出三人的随身物品，輕巧地放進車廂裡。

。。。。。

三人怔愣地看着，不由得在心裡吐槽：這也太原始古老了吧！

蔔卦先生伸出手，領着她們一一踏上了馬車，随後遞出一條寬大的毛毯。

江禮然順手接過那條烤得暖乎乎的毛毯，心裡有些難以言喻的滋味，一面之緣的告别總是來得如此飛快。

幾人沒急着蓋，舉起右手朝他揮了揮，見他也揮手告别，才得以放心。

正要關上車廂門，他卻叫住了她們。

“各位閣下，一切皆是機緣巧合，命運交織罷了。”

他抱拳：“夜路漫長，還請多保重。”

愣神間，對面發出拉拉鍊的聲音，江禮然看着林序秋從包裡掏出了一個懷表，身子探了出去。

那懷表吊着根蒼綠色流蘇，跟幾分鐘前在馬夫胸前看到的那個有九分相似，仔細回想卻又有所不同。

懷表落入了他老迹斑斑的手掌上，林序秋嘴上對他說着些什麼，江禮然一個字都沒聽懂，大概聽出那是俄語。

而蔔卦先生竟附着她的話，也說了句，這讓江禮然詫異不解，目光收都收不回來。

看林序秋坐回位置，關上車門，她急忙詢問：“你給他那塊表是幹嘛的？”

“我媽讓我帶來白霧嶺的，他以前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