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桃花過不去,永遠過不去。漂亮仙子轉眼成了癡嗔修羅,這世上表裡如一太少了,這一課的教訓太深了!
楊玉環無聲歎氣,“若有需要,向我張口。”
“挾恩圖報,甯死不求。”李桃花烏黑發亮的眼睛中依然灼燒着,“這世上沒有我死都辦不成的事。”
“咖啡涼了,”楊玉環身邊沒有帶管家,咖啡涼了沒有人立刻換。李桃花摁呼叫鈴給他換了一杯,“嬌氣。”
“小桃花,你有沒有遇到過,被所有人欺騙、隔絕的感覺?”楊玉環重新往唇邊送褐色的苦液,“他們知曉你的來處,你的使命和作用,等你發揮完作用卻說這個世界與你無關。
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又或者做對了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他們忽然就覺得夠了,不需要了。
什麼理由都不給,新世界也沒有你的位置。”
李桃花用勺邊刮一層甜奶油放嘴裡,“那是你羨慕嫉妒恨的理由?”
楊玉環想,“起碼我們該是一起的,可以依托生死的。”
李桃花: “你不會死。”
“因為我不會死?好不公平,又不是我想的。”楊玉懷哀哀地低吟。他們造出了一隻叫楊玉環的怪物,因為殺不死,所以丢到很遠的地方讓他看着:從沒見過的群體,從沒體會的情誼,他們說,他們是人。
楊玉環看向自己的形狀——難道我不是嗎?
不是。楊玉環被那群陸續登陸地面的人刨除在外,像白色幽靈一樣看着他們。執行者對楊玉環視而不見,特區進行長生研究時又螞蟥一樣爬到他身上吸血。
神真好,為神,人可以為所欲為。
楊玉環的血樣攜助改造林秋深,和他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如同一母同胞兄弟般的人,站在離神最近的位置。楊玉環長久活着永遠無法觸及,看着後來者擁有一切,如同大家族的陰暗面裡那個登不上台面的長子。
如果可以,靠神更近一點,離幸福就越近……楊玉環一直這麼想,越想越瘋魔,越看越忌恨!
李桃花端起紅檸茶攪兩下吸管放進口中吸吮,去除口中的甜: “論公平?你剝了多少執行者?”
“「蠶絲」縫到哪裡了?”
“S區是怎麼來的,前G區的食人風俗和前F區的大區實驗之間流通的殘肢斷骨,是誰在幫他們穿過森嚴壁壘?”
李桃花不疾不徐地吐出她這些年的調查成果,前十年她同樣無法放下暮的死,她想知道這世界到底病到什麼程度,到底是什麼害死那個漸漸用自己周全一切的年輕人?
這些年她看着所謂大人物在自己面前撒大人自以為瞞天過海的謊,就想笑,内心仿佛一個盛放棺椁的寬敞墓室回蕩着嘲諷。
李桃花:“偷竊他人的靈魂,剽竊主神的知識,戲偶師的絲線牽着三個大區的偶瞞天過海!你無辜嗎?”
楊玉環丹鳳美目下垂,睫羽下眼波流轉,“他讓我辦事的時候讓你離遠些是對的。”
“可是你沒聽!”
楊玉環沒聽,李桃花看見了也裝傻。聰明的小孩子成長起來可怕,彼時說着“仙女肯定會仙術”的小女孩把仙女的仙術查明白還藏得頗深。
“他一直在慫恿你,你也是偶!”
管家漆容看似是幫兇,實則是主謀,楊玉環也不過是血肉戲偶,不過是更大的偶!他們太小看一個随手能掐死的孩子,不在乎旁邊玩玩具的孩子,若她聽得懂,記得清就去死吧。
李桃花記得他們如何看輕生命,如何制造意外,自己又是如何頂着恐懼在S區、在天空城求存。陌生的年輕人成了她的哥哥,成了她的庇護,又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十歲時李桃花被送上天空城時想過萬一暮覺得她不值得救怎麼辦,非血緣的親屬安全感像奇迹一般來得薄弱又踏實。
既然沒有血緣可以不要命地疼愛,那麼沒有血緣也可以不要命地守護。李桃花會不計一切地守護暮要做的一切,不計一切守護暮要守護的和在乎的一切!
李桃花: “身上還捆着那人的絲線,你根本不是你,沒有任何可信度!”
楊玉環:“我知道,你哥告訴我了。”
漆容與陳治新對話後不久,楊玉環就知道了。暮沒有多說,而是放了一段錄音,信與不信,作何處理全看楊玉環自己。
楊玉環:“我為人類安全區建成死去活來,抽他一兩根筋怎麼了?”
李桃花:“找補。你不是自願為人類貢獻。”
“笑話,如何能自願,如何心甘?我無所脫,人無所脫,世無所脫!”雪白羽睫下的碧藍眸子溢滿了藏不住的悲憤欲絕,楊玉環恍然想起什麼似的眸光一亮,“人皆為我生,生者皆死者。唯一人欲為死,方可愛可活可解脫。”
李桃花揉揉太陽穴,想她哥當初演的那把真大,老白蛾愛不見得多愛,念之不能忘罷了,被林秋深一刺激,愛而不得的瘋勁竟促成真了。
李桃花:“如果你隻想知道深哥的消息,我們沒的聊。”
楊玉環略想一陣兒,李桃花從他眼中捕捉到一閃而過的微芒,片刻後恢複甯靜,“你說世上沒有你死都辦不到的事……”
李桃花: “不用鋪墊,你想幹嘛?”
楊玉環:“你記得阿绫嗎?”
“少爺劉子瑕的鬼妻。你一直未将她複活,因為尋不到相像之人。這些年不知道養大多少小丫頭,每個都不能一模一樣。明知道自己是感情潔癖,還想繼續下去,繼續到死算了。”李桃花知曉楊玉環想做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