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出發前往古辛國的前一晚,千代用書中傳信的隐秘手段找他談話。
“千隐,這次你跟千月一起去古辛國,我有個任務交給你。”千代坐在書桌前,占星盤在她蒼老的手掌心中不停運轉,深不見風的眼睛映照出年輕男人不安的深情。
之前無論外面風言風語如何,千代都不為所動,千隐這顆棋子也幾乎沒動,就當個擺設。如今在出發的前一晚,突然找到自己,怕是要開始行動了。
千隐有種不詳的預感,但仍舊畢恭畢敬地問了句:“是什麼任務?”
“我不管你用什麼手段,讓千月有去無回。最好是在古辛國,畢竟有現成的借口可以編。”可能是坐的時間太久了,千代微微仰起頭左右搖晃舒展脖頸,發出“咯吱咯吱”耳朵骨頭摩擦聲響,朝着千隐微微一笑,使人不寒而栗。
千隐嘴唇泛白,心髒砰砰直跳,握劍的雙手止不住微微顫抖,“千華小姐在,我不一定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動手。”
“所以有什麼問題嗎?”千代的手指有意無意地撫過占星盤,視線明明落在他處,千隐卻感覺自己在她面前赤身裸體,心思被她看個徹底。
千隐的嗓子緊了緊,差點發不出聲,“沒有。”
“所以,你為什麼沒有動手?”千月最後發出了靈魂的質問,将千隐遊離的思緒拽了回來,“如果我活着回到千家,便意味着你任務失敗,千代一定會懷疑你的忠誠,說不定還會連坐到你父親和親弟弟。”
千隐在聽到“弟弟”時,眼神微微一顫,但很快就掩了下去,搖了搖頭,“我不想違背自己的心。”
風笙意外地挑了挑眉,對他倒是刮目相看,千月對他的反應似是意料之中,并無驚訝。
說開後,千隐便回去中轉站内了。
風笙這才緊巴巴地貼上來,對着千月好奇地上下打量,“你怎麼這麼确定他不會殺你?”
“我早說過他跟我們不是一路人。”千月頓了頓,“跟千家也不是,甚至跟整個術師界都不是一路的”。
風笙等着千月的下一句勁爆發言,但左等右等也沒下言,千月閉嘴了。
千月不理會在一旁跳腳的風笙,原本幼時模糊的記憶竟在此刻漸漸清晰。
在千月還小的時候,大部分家族聚會千清和蘇與都會帶着她去本家,和其他分家的繼承者們一起玩耍,打好關系。
大家幾乎一緻的,看不起普通人。覺得他們生來就是為術師服務的,是新時代裡可以奴役的奴隸。小孩聚在一起玩的時候,總是炫耀誰多了個小男仆誰多了個小女仆,自己怎麼欺負他們,怎麼惡作劇,像是功勳般,肆無忌憚地分享給同類,然後哄堂大笑。
千月不喜歡。
她喜歡經常會說她可愛的鄰居陳奶奶,會給她帶小饅頭的王阿姨還有臨街會帶她出去玩的小王哥哥……
他們都是普通人,都是她愛的人。
所以千月總是不合群。
還有另一個不合群的,是千隐。
礙于千隐的身份,家裡的大人大概率都教過小孩子們要跟他走近點,所以每次小孩子們的玩耍,千隐都是中心。每個人都主動找他玩,谄媚地跟他說話。但千隐每次都不理他們,或者敷衍的“嗯”幾句。
所有的聊天話題,他從來不參與,甚至每當他們輕蔑地調侃普通人時,千隐都會離開,離開時雖面色平靜但都是眉頭緊鎖,眼底的厭惡有時明顯到連當時的千月都能捕捉到。
後來千月讨厭這樣的活動,除非必要,也不再過來本家,即使過來也都是一個人找個角落輕松呆着,而千隐的身形幾乎再沒見過。
從那時起,她就隐約感覺到了,千隐似乎不喜歡千家,現在想來應該是不喜歡術師界。也正因如此,千月才能利用他這一點,讓他幫忙遮掩千代的視線。
這樣看來,自己似乎比千代也沒好到哪裡去。
千月自嘲地笑了下。
不過馬上一切即将塵埃落定,她隻需要管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即可,别人的事,就讓他自己去煩惱吧。
思及此處,千月瞬間豁然開朗,拍了拍還在一旁幽怨碎碎念的風笙,也進去中轉站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