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護城河邊已有不少前來盥洗衣裳的婦人。
此時,一位年輕婦人正抱着一大盆滿滿當當的衣服經過,其他婦人見了她,并不如對旁人一般熱絡地打招呼,反而向她投去嫌棄的眼神。
那年輕婦人似乎已習以為常,目不斜視徑直往下遊走去。她正如往常一般攤開了衣服搓洗,卻聽上遊忽然傳來一句:“欸!我的衣裳!”
這時,一件衣裳恰好從那年輕婦人面前漂過,她趕忙将那衣裳從水中撈起。
還不等她開口問,便見一比她年長些的婦人氣沖沖走來,一把奪過她手中衣服,走時還不忘瞪了她一眼。
“呸,真晦氣!讓她摸過,我這衣裳還不得再洗三遍!”
“哈哈哈——”
那人拿着衣服罵咧咧地回去,教旁邊一同洗衣服的婦人聽見頓時笑作一堆。
那年輕婦人垂首攏了攏頭巾,端起盆往更下遊去了。她走出一截子,忽然見河邊又漂着一件“衣裳”。這回本不想再管,隻是她走近了才發現,那哪裡是一件衣裳,分明是一個泡在水裡的人。
那人似乎有些眼熟……疑心一起,驅使她又往近走了幾步。
“撲通”一聲,那婦人手一松,木盆重重摔在河邊石子上。她快步走入水中,見果真是自己認識的那人,立即将他拉上了岸。
“顧……顧大哥,顧大哥!”她探出顧岑風還有鼻息,連忙喚他。
顧岑風幽幽醒轉,卻見眼前晃過幾道女子身影,時而重疊時而分散。他閉了閉眼睛,凝神看去,隻依稀可見她臉頰上有數道瘢痕。
“……你是誰?”
那婦人一楞,隻道:“顧大哥,我,我是群香院的香香啊!你不記得我了?!”
……
此時天剛蒙蒙亮,街道上甚是冷清。隻有少數幾個賣飯食的攤鋪生起了爐子。
歸寒煙上岸之後四處看了看,轉而走向街邊一個馄饨鋪子。
一碗馄饨就着一塊燒餅下肚,歸寒煙掂了掂自己的錢袋子,暗歎自己還好在離開天極樓時帶上了錢袋。再加上顧岑風那兩百兩銀票,她接下來的衣食住行倒不用發愁了。
隻是……歸寒煙看了一眼掌心的紅線。她必須要想法子将這蠱解了,否則這噬心蠱一日在她體内,她便一日受慕容雪那厮的牽制。
可歸寒煙問遍了這條街上開門的醫館藥坊,不是說沒見過就是對蠱毒束手無策。她隻能一路往城門口而去,剛想着出城去找談逸仙,卻被城門守衛攔住。
“城主有令,姑娘去哪裡都行,就是不能出城。”
歸寒煙皺了皺眉,“他什麼時候下的令?”
守衛再不發一言,連眼風也不給歸寒煙半個。
歸寒煙看了一眼高大的城牆,卻奈何不得,隻能咬着後槽牙離開了城門口,邊走邊罵:“好你個慕容雪!無恥、卑鄙!”
說什麼讓她走,無非就是變個花樣兒整她罷了!
氣悶之下,歸寒煙一腳将一顆石子踢入護城河中。石子掉落發出“撲通”一聲,濺起一朵小小水花。
此時天色微明,河邊泛起一陣帶着濕氣的薄霧。霧色朦胧中,歸寒煙隐約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道女子身影。
她似一道孤魂,恍恍惚惚站在河邊,遙望平靜水面。下一刻,她卻擡腳往水中邁去。
“危險!”歸寒煙大喊一聲,立刻大步向那女子跑去。
可那女子聽到歸寒煙呼聲,反而自己一頭悶入水中。
歸寒煙幾步涉入水面,将那女子一把撈了起來,雙手摟着她胳膊便往岸上帶。期間,那女子手腳一并掙紮,差點将歸寒煙都帶入水中。
好不容易将她拖上了岸,歸寒煙連忙拍她的後背助她吐出嗆咳的河水。
可待那女子緩過來後,卻反手拍開了歸寒煙的手。她眼底通紅,臉頰濕潤不知是河水還是淚水,怒聲嘶吼着:“誰要你救我!誰要你多管閑事!”
歸寒煙一怔,下意識道:“有什麼事過不去,非要投河不可?”
她聽了這話,嘴角向下用力抿着,可眼淚早已不受控一般,潸然而下。
“妹妹,妹妹!”伴随着一道呼聲,不遠處一個男子正向此處狂奔而來。
那女子聽見楞了片刻,最終放棄一般停在岸邊,再沒有什麼動作。
歸寒煙從旁靜靜看着她,心中不免擔憂。
那男子一路跑來,跪倒在他妹妹身邊,上下打量一眼,便知他妹妹存的什麼主意。他神情悲痛,眼淚倏忽而下,“都是我這個當哥的沒用,才害你走此絕路……”
他妹妹隻呆坐在河邊,無聲流着眼淚。
歸寒煙見這女子家人尋來,便打算離開。起身之際,那男子擡頭看了一眼,忽然定住了眼神。
他抹了把眼淚,仔細一瞧,神情忽地惱怒了起來:“……是你!是你害我丢了珍寶齋的差事!”
他突然幾步跑到歸寒煙面前,倆手一齊揪着她的衣領子,“坊裡坊外都知道我得罪了這城裡最顯貴的主子,再沒人肯用我做工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歸寒煙一驚,這才想起眼前這男子居然昨日珍寶齋那個遞首飾的小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