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晚上回到家時,發現遊行舟果然離開了。
屋内悄無聲息,唯有稍顯淩亂的床鋪昭示着曾經陌生人的到來。
姜忱早已經習慣了獨處,自從父親去世後,她放火燒了曾經的草屋,又曆經鬼門關一遭,最後才定居在杏花鎮。
父親生前念念不忘讓她苦讀詩書,她依照父親的遺願,拜遠近聞名的先生林鶴年為師,春去秋來,花開花落,不曾荒廢學業。
燭火葳蕤,她伏案做功課,燈芯陡然炸出火花,姜忱擡起頭,揉了揉發酸的手腕,眼角發酸,沁出幾滴澀淚。
夜晚總是很安靜,不遠處林間森然,立于枝頭的烏鴉振翅而飛,驚起一陣鳥鳴聲。
姜忱這才發覺夜已深,放下手裡的書卷,将自己收拾清爽後,準備到卧室入睡。
突然一陣叩門聲傳來,她打着哈欠走到門扉前。
看清門外的人,姜忱怔愣了片刻,“你怎麼又回來了?”
遊行舟雙手抱胸,好整以暇地靠在牆上,望見姜忱,眼底的笑意四時蔓延開。
“姑娘出手相救,若是我一走了之,那便是我待人不周,思來想去,家中隻有姑娘一人,若是有歹徒起了歹念,這荒郊野嶺,哪怕你喊破喉嚨也沒有人出手相救。”
姜忱雲裡霧裡,聽他廢話說了一堆,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實在疲于應付,直截了當問他:“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覺得你家中缺少一個男人,什麼砍柴、挑水、打獵等等,這些事情你一個女孩子家家,難免有所不便。”遊行舟語氣不免自豪道。
若說這時姜忱還不明白遊行舟何意,可謂是自欺欺人。
可拿不住遊行舟此舉到底何意,靈機一動,與他打起啞謎。
“我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多年,從未遇到過你說的歹人,若是真有一日遇到不測,我就和他們拼個魚死網破,恩怨糾葛到下面再算個清楚。”
姜忱故作輕松說道,壓下嘴角的笑意,認真地看着對面的人。
遊行舟早知姜忱油鹽不進,甚至有時固執地想讓人看看她的腦子到底想的什麼,見她不肯松口,拿出最後的殺手锏——身後的一小包古書,其中注有釋意。
“這算是姑娘當初出手相救的報酬,待過些時日,家中派人來尋我,到時不需你趕我,我自然立馬就走。”
姜忱見地上的一堆書,眼睛一亮,雖然心中仍有疑慮,擡頭對上遊行舟清明的眼底,左右她無所圖,側身讓開一條路,示意他進門。
于是遊行舟順理成章地從大門走了進去,甚至貼心地抱起一大摞書,姜忱走在前面,自然沒有注意到遊行舟一閃而過狡黠的眼神。
茅屋簡陋至極,除卻姜忱居住的卧室和書房,僅剩一件堆積雜物的屋子,好在遊行舟也不挑剔,姜忱得一旁遊行舟的幫襯,半天才收拾出一間可以入睡的屋子。
“你先将就着睡一晚,有什麼需要的東西,明日再去鎮上采買吧,今天太晚了。”姜忱接過遊行舟懷裡抱着的被子,整理好床鋪轉身說道。
床頭燈火搖曳搖晃,兩人的影子映在身後的牆上,相互靠近卻随着姜忱的離去,又驟然零星隻剩下一個。
遊行舟聽見吱吖的關門聲,掀起寬袍,盤腿坐在床上。
幾日前,胡陰山大批剿匪下山,不知從哪裡得知軍糧運輸的路線,提前布下埋伏,隻等魚兒上鈎。
果不其然,上百擔軍糧被山賊洗劫一空,皇帝震怒,領頭的官員領罪被貶,朝廷上下誰不知山賊狡猾,近些年朝廷也曾派兵鎮壓,無不是空手而歸。
群臣隻将這事情當成燙手山藥,推來阻去,最後落到遊行舟頭上。
他本是當朝禦史,受命于皇帝,皇命在上,隻能帶着親信前往查看。
本以為不過是趕上饑年,山賊被迫下山拿命博得一線生機,但他喬裝入山寨驚覺有詐。
山上賊人不過五十出頭,領兵護糧的将士足有上百人,況領兵将軍久經沙場,對付區區山賊不在話下,又怎會失手讓他們全身而退?
直到确認山寨糧倉空無一袋糧,隻有幾箱銀子和銀票,遊行舟方才醒悟,朝中有人與山賊勾結,刻意洩露運糧路線,借他人之手,隻為暗中截下那足養萬人月餘的糧食。
至于,要那麼多糧食做什麼?現在那糧食又被運到何處?
遊行舟輕笑出聲,“在天子腳下私自屯兵,莫不是這大玟要改姓了?”
他今日出門,隻為和親信通得聯絡。
這會兒拿出手下剛送達的書信,借着微弱的燭火,拆開來看,“大人,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将假死的消息散步出去,對方暫時沒有行動,但是夫人貌似不相信,私底下派人到處尋您。”
迅速看完了傳信,遊行舟将紙條放在燭火下點燃,火舌瞬間吞沒了文字,隻餘地上的一抹灰燼,風一吹,沒了半點痕迹。
遊行舟盯着即将燃盡的燭火,蠟油結成塊狀固結成團,猩紅的眼色如同滴落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角。
“這麼多年沒有動手,現在果然耐不住了,可惜,禍害總是要留千年的。”
一夜無夢,姜忱起了個大早。
剛剛推開門,就聞見從門外傳出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