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的擔憂并不多餘,三年一次的科考人才濟濟,哪個人不是寒窗苦讀數年,越是接近開考時間,越要小心謹慎。
她自诩有點小聰明,那是時時誦讀給予她的底氣,但她也深知不能疏忽萬分。
何況她這匆匆一别就是近一月有餘,除了傳信告知先生她無礙,還未和甯緻遠通信。
一則,怕給他招來多餘的殺身之禍。二則,甯緻遠心思比旁人敏感,科考眼看在即,也不想擾亂他的讀書狀态。
見了面,少不得挨他的一頓白眼。
真相逐漸水露石出,姜忱的心情也不如先前沉重,以至于想起杏花鎮的人和事格外出神,連遊行舟的視線一直落在她身上也沒有察覺。
千帆急匆匆邁過小院門檻,口中的一聲“大人”還未喊出口,看着眼前這幕歲月靜好的樣子,硬生生卡在喉嚨裡面。
“什麼事情怎麼急?”遊行舟淡淡道,語氣裡面帶着一絲被人打斷好事的煩躁,姜忱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剛巧這一個探查的眼神被千帆捕捉到,心裡一陣唏噓,愛情是一葉扁舟,眼看着他家大人即将沉溺在愛情海裡面,熟料姜姑娘還沒有上船。
真是可惜啊,千帆低着頭輾轉着千頭百緒,不顯露出絲毫情緒,遊行舟自然不知道他威名一世,在手下的眼裡,成了可憐兮兮求愛不成的哈巴狗。
“可是吳老闆那裡有消息了?”姜忱蓦然開口,中斷了千帆的奇思妙想,方才的揶揄的心思一掃而光,抱住雙拳,一臉欽佩地看向姜忱。
這恭敬十足的模樣,倒像是忘記誰是他的主子,引得遊行舟微微不滿,但是既然對象是姜忱,翻起的白眼堪堪撥下去。
“如姑娘所料,吳全奎果然帶着侍從逃跑了,幸好許大人及時趕到,才将他們二人從殺手手裡救下來。”
千帆簡練地說完此時情形,遊行舟也醒悟過來,姜忱剛在陸府吩咐千帆提前将人攔下。
隻怪當時現場過于混亂,陸府滿門幾乎一夜之間被滅門,震驚之餘,隻顧得上處理後事,拿下陸朔。
一時間,忘記了吳全奎也是主謀,若他猜的不錯,恐怕這吳全奎背後另有其人,是他一手操縱着這一切事情,否則陸朔何至于冒險藏匿糧食。
想也是陸朔和吳全奎私自兜售禁藥,被抓住把柄,才會幫那人隐瞞那批糧食的藏處,并且親自将其押送到商船上。
這樣一來,究其深處那個人才是主謀,既然能布下如此深的局,也不可能是一個人而為。
莫非有一群人試圖拉攏群臣,欲做出謀害大玟之事,偏偏達爾骨的商人又牽扯其中。
遊行舟心裡有一個大膽的猜測,難不成大玟的朝廷命官和達爾骨的判臣勾結,明目張膽地截皇糧是為了圈養可令他号召的軍隊,私售寒食散得來的不義之财是為了招兵買馬。
大膽的猜測讓遊行舟慌了神。
荒唐,暫且不論當今聖上治世嚴明,百姓無不頌揚其美德和賢明,怎麼看都沒有謀反的必要,而且他認真想了想,自小到大,身邊還從未遇到過這等聰慧之人,幾年前布好這一局。
無論是吳全奎突然建起來的賭坊,還是陸朔平步青雲多年,任職涼州轉運使,兩個人都恰好聚在涼州這個水路樞紐之地,這才有了後面這些事情。
一個人站得越高,離地面就越遠,再難看清暗藏在地面裡盤根錯節的真相。
就像是遊行舟從出生時發出的第一聲啼叫開始,他不知道饑惡是什麼滋味,門外候着一圈等待喂奶的奶娘們。
姜忱不同,她曾因饑餓與人拳打腳踢隻為争一口吃食,為了活命竭力姜自己深深紮根在泥土裡,滾過來滾過來,灰撲撲地活了一年又一年。
人心善惡與否,她總是看得比旁人清楚。
往日暗牢裡僅關着黃勝,除了他少爺脾氣發作破口大罵外,凄涼無比。
許淩雲押着一衆蒙面人入了暗牢,鐵鍊子随着他們走入牢裡的動作晃動着,聲響驚動了蜷縮在角落的黃勝。
連續多日不見日光,黃勝一聽見門外的動靜,急忙起身撲到鐵牢門前,大聲喊着“你們快放我出去。”
沙啞的叫喊聲在空曠的牢裡經久不停,被押着的人回頭不确定地又看了他一眼。
“快走!”
押人的侍衛厲聲呵斥,陸朔掙脫不開隻得繼續往前走。
黃勝看見一群黑衣裝扮的人被押着往牢裡深處走,隻有一個人的衣服尚且鮮亮,他好奇地多留意了一眼。
待看清楚人,黃勝驚呼一聲“姐夫”。
陸朔垂下的肩膀陡然一僵,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站在原地,一直等到黃勝又喚了他一聲,才緩緩轉過身。
“姐夫,真的是你啊。”黃勝瞬間淚如雨下,滿腔的委屈化作大顆淚珠順着眼眶滑落,哭泣聲繞着室内轉了轉,又傳到陸朔耳朵裡,聽得他眼角一紅,差點哭出來。
兩人可憐見的模樣,連守衛都默認陸朔甩開他們的壓制,回頭跑到黃勝牢門前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