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忱張了張嘴,視線落在陸朔嘴角的血迹,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無論是他害怕聖上追究此事,将牽連的怒火波及到鄉下的老母,亦或者心存悔恨,才會咬舌自盡,現在都不重要了。
人不清不楚地死在這裡,過錯都要遊行舟擔着。
遊行舟鄭重站起身,神情沉重,“人雖然死了,可他作惡的痕迹還沒及時銷毀。”
姜忱點頭,所幸吳全奎被他們救下,還在别處關着。
連軸轉了兩天,遊行舟眼底一片猩紅,疲憊不已,餘下的爛攤子一堆,煩得他神經跳個不停。
腦子疼。
“還好吧,”姜忱擔憂問他,又繼續道:“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提問吳全奎,關鍵的證據在他那裡,陸夫人死前也告訴我此人最擅長僞裝,狡猾得很,所有的證據他一定秘密安置在某個地方,我們……”
她說的話條理清楚,俨然十拿九穩的樣子,看起來一點也不累。
“去休息吧!”遊行舟看着她輕飄飄道。
“什麼?”
“吳全奎比陸朔道行深多了,他可不會自盡,這裡侍衛竭力把守,沒有人會殺了他,”他專注的望着她,姜忱從中探出一絲關心的意味,“晚些再去問他吧,先下去休息。”
不等姜忱拒絕,遊行舟頭也不回往外走,姜忱隻能透過昏暗的光線,看着他的背影。
室外的一縷陽光透過窗縫,隐約可見跳動的的灰塵忽上忽下,姜忱低頭看着陸朔死氣沉沉的屍體,不由得感慨世事難料。
她走出暗牢,舒服地舒展僵硬的脖子,剛才不覺得勞累,暖融融的日光打在身體,才覺得是時候的要休息了。
因遊行舟早有吩咐,他們現在暫居住在許淩雲府上,竹青也才客棧裡接了過來照顧她。
竹青正在收拾房間,還在疑惑姜忱怎麼一晚上都沒有回來,吱呀一聲門被推開。
她循聲望向門外,喜出望外道:“小姐,你回來了。”
竹青忙放下手裡的抹布,将手在幹淨的毛巾裡擦了擦,“你終于回來了,吃飯了嗎?”
姜忱垂首看着她緊緊握住她手的竹青,縱然兩人相處數十日,又是貼身相處,可她時常會被竹青的熱情驚到。
“嗯,處理了一些事。”她說着,往裡屋床邊走去,“我先休息一會,你下去忙吧。”
竹青滴溜溜一雙大眼睛,在姜忱臉上下掃視着,總覺得姜忱心情不好。
“怎麼了?”姜忱脫下外衣罩衫,轉身看見竹青站在原地沒有動靜,鼓囊着腮幫子,像是有話要說。
竹青擺了擺手,“沒事,姑娘先休息吧!我去後廚給你備好飯,等你醒來後再吃。”清醒時沒覺得什麼,踏實地躺在被太陽曬得暖呼呼的被上才覺得身上各處酸痛。
不一會兒,沉沉墜入夢鄉。
書房内,遊行舟和許淩雲一個站着,另一個坐在榻上。
“不去休息一會兒嗎?”許淩雲兀自問道,遊行舟眼底的青灰色掩飾不住的疲憊。
他搖頭,許多條人命握在他的手裡,兩天又死了不少人,京城要他的答複,死者家屬要他慰高亡靈。
都在催促着他盡快結案。
“吳全奎被壓制住了,不怕他會逃走,但這人狡猾善變,要從他手中套出證據,怕是不容易。”遊行舟摩挲杯沿,一副思考狀。
許淩雲疑惑,“人證物證都在,陸朔因悔自盡,吳全奎何需再審?”
昨晚上那批秘密運往涼州的軍糧已經被找到,縱使有人放火意圖毀滅證據,可他們順着這條線也抓到了隐在暗處的陸朔。
他雖死了,可在他手下辦事的人還在大牢裡面關着,重兵把守下,也不能翻出個新花樣。
遊行舟看了他一眼,又将視線轉移到庭院裡曬着的幾筐幹藥材,“那群手下說白了是奉命行事,指哪打哪,不一定知道布下此局的背後之人。”
許淩雲霍然,隻覺得頭大,“你的意思是說……”
“就是你想的那樣,有人幾年前就暗中救下逃亡的吳全奎,不僅洗清了他弑父的冤名,而且還出資助他建賭坊,私下售賣禁藥,誰給他的膽子和門路。”
說到這裡,許淩雲顯然被遊行舟的說辭驚到,如果他此言不差,隻能說明朝中局勢不穩,興許有人意圖謀逆。
轉而他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吳全奎轉危為安也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時來運轉也不無可能,但陸朔着實是聖上封為涼州轉運使。
按照遊行舟剛才的推測,難不成皇上自己埋下隐患不成。
怎麼看都說不通。
遊行舟似是看穿了他的不解,徐徐開口。“前段時間我回京面聖時,如實禀報了暗影樓的多次追殺,唯恐雲首縣走水和鹿溪山失蹤都有關聯,但你猜皇上說什麼?”
他壞笑着,故意讓許淩雲去猜,他早就看不慣許淩雲事事勝券在握的樣子,小時候因為他功課優秀,遊行舟性子散漫慣了,以至于沒少被教書先生罰站。
直到現在,他雖能和徐淩雲心平氣和地讨論大事,一旦他處于上機,總想着賣一個關子,當許淩雲猜不出時,他在一旁“好心”提醒,以此顯得他的聰明來挫一挫許淩雲的神氣。
對此,許大人十之八九能夠猜出他的下半句話,常氣得遊行舟瞪眼跳腳。
“難道皇上不讓你插手此事?”許淩雲裝作沒有看到遊行舟的挑釁,随口猜道,連語氣都是平淡的。
遊行舟聽完他的話,差一點從凳子上掉下去,一臉不可置信,“有時候我真懷疑許大人是不是派人監聽我了,否則怎麼會猜的這麼準?”
“呵,”許淩雲偏過頭,“暗影樓做事向來低調,不留把柄,可這幾年越發猖狂,竟然私自放火燒宅,還擄走當朝官員,可見他們内部出了岔子,這會兒才讓人抓到把柄。”
書房裡遣散了侍奉的書童,安靜極了,隻有兩人不時的談話聲。
遊行舟摘下混吝的僞裝,站起身走到窗邊,與許淩雲并肩而立。
窗外的習風陣陣,吹得樹葉嘩嘩作響,遊行舟看着院裡各色藥材曝曬開來,突然說道:“皇上對暗影樓諱莫如深,讓我點到為止,抓了負責人就回京複命。”
“什麼?”許淩雲難得波瀾不驚的臉上露出驚詫,“為什麼?”
先皇在世時,暗影樓還隻是一個小小的組織,打着殺盡貪官的旗号暗殺了不少貪官污吏,先皇也樂此得見,畢竟不少官員在位期間魚肉百姓的事情沒少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