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怔愣後，姜忱快速反應過來，興許她是失去了短暫記憶，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想起來。

“近日，身體可好？”她貼切地小聲問。

菘藍粲然一笑，嘴角牽起的弧度讓人如沐春風，連僅剩的一絲病氣都随之消散，“多謝姑娘牽挂，許大人考慮周到，菘藍好多了。”

許大人？

姜忱腦海中不由得想起那天許淩雲翻身下馬，将菘藍小心抱在懷裡的背影。

她又看見菘藍提及許淩雲時，微微泛紅的耳根，一下子就明白了。

才子配佳人，兩人倒是般配。

姜忱的面上露出些許笑意，“那就好。”

當日，她看着菘藍從烏羅布鉗制的馬上跌落，心驚不已，現如今，面色微紅，氣色自然比往常好了許多。

可見，有人将她放在心上小心照料。

“我不日将起程回杏花鎮，特此告訴姑娘一聲，日後有緣定當再見。”姜忱直視她，口吻滿是真摯。

菘藍點頭，“雖說我有許多事情記不清楚，可今日一見，深覺得你我二日有緣。”

菘藍說着，伸手握住姜忱的右手，“姑娘此行萬事小心。”

友人送行，多是祝福之詞，姜忱不知是不是自己多疑，覺得她話中有話，再擡頭望她時，菘藍坦蕩地笑了笑。

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姑娘，外面風大，到時辰要喝藥了。”菘藍身邊的侍女小聲提醒道。

“那我就先行告退了。”菘藍轉過身，眸色一沉，全然不似方才那般笑意拂面。

“你先下去吧。”菘藍對身邊的侍女說道。

府内上下都傳來許大人親自抱了一位女子回來，聲稱美若天仙，在衆人的豔羨中，她貼身服侍姑娘。

一早就知她溫婉可人，可她有時卻發現姑娘總是望着一處出神，眼裡是她看不清的悲傷，但是府内大夫說她失憶了，那為何看起來那麼難過。

她想不明白，隻能盡心服侍姑娘。

久而久之，她發覺姑娘并不如傳聞中那樣，有一次她打碎了一隻瓷碗，姑娘投來的狠厲眼神，她至今都忘不掉。

直到姜忱的最後一片衣角消失在視線中，菘藍那抹常常挂起的嘴角才放下去。

就連眼梢眉角的笑意也消失殆盡。

“好戲才剛剛開始，我們日後再見，”偌大的後花園中隻有她孤身一人站在風中，小聲呢喃的話語也被風吹得斷斷續續。

被支走的侍女小心翼翼地離開，身子彎腰緊繃着，直到完全離開後院才舒緩出一口氣，菘藍姑娘給她的感覺太過于緊張。

以至于一離開她身邊，就不自覺全身心放松下來。

“你在這做什麼？”許淩雲從她身後走來，看見她鬼鬼祟祟的樣子，沉聲問道。

“啊？”她先是被驚了一跳，小聲叫了出來，看清楚來人後，急忙彎腰屈膝跪在地上。

長風抱劍站在許淩雲身側，見狀，開口問她：“你不是被派給照顧菘藍姑娘嗎，怎麼到這前院來了。”

府裡的下人都知道許淩雲為人溫和，美名遠揚，也不曾苛待過奴仆，卻不能容忍院裡的下人四處走動，尤其是他的書房，沒有他的召喚，更是不能走近。

方才她一心隻想遠離，不曾想亂了規矩。

“奴婢……”她身子緊貼着地面，顫顫巍巍，生怕降罪于她，哆嗦一陣子，也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許淩雲皺眉，有點不耐煩，“站起來說話，去後院管事那裡重新領樁差事，就不要去照顧菘藍姑娘了，讓管事派一個機靈一點的姑娘去照顧她。”

“是，”她眼中的恐懼瞬間被欣喜席卷，又再次彎腰謝禮。

許淩雲擺擺手，示意她下去，長風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公子是要将菘藍姑娘留在府中療傷嗎？”

“怎麼？”許淩雲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不答反問。

長風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低頭看着鞋尖，抿唇小聲嘀咕，“我這也沒有說錯啊，總不能讓一個清白人家的姑娘久住在府中吧，公子倒無所謂，人家姑娘日後可是要嫁人為妻的，這不是對她的名聲不好嗎？”

說是小聲，可一字一句連語氣都被許淩雲聽得清清楚楚，因為本來就是刻意說給他聽的。

“哼，你倒是會替人家姑娘着想，”許淩雲整理着袖口不太工整的繡線道，“我們暗中查抄陸朔私藏的軍糧，知道的人本就寥寥無幾，卻還是被走漏了風聲。”

長風被他一點，雜亂的思緒被理清，“你是說，有可能是菘藍姑娘告的密。”

猜測一說出口，許淩雲還沒有說些什麼，長風率先搖搖頭，否定了自己的猜測，“這應該不可能吧，菘藍姑娘既是孤兒，又怎麼會和達爾骨的商人來往，何況她的口音也不像是那一族的人。”

徐淩雲說道：“人的行為和語音都是後天習得的，若是她自小便養在大玟境内，也能說得清。”

“也對。”長風撓了撓頭，輕而易舉地被說服，“我還以為你對菘藍姑娘有意，私心要留她在府中療傷。”

“你……”許淩雲耳根瞬間像是冒火一般，耳背燒紅一片，順着脖頸向下蔓延，隐隐有成片之勢。

長風随意調侃一句，沒想到許淩雲那麼大的反應，趕忙讨饒，“大人，我錯了，世人皆知你飽讀詩書，心中有天下，怎麼可能拘泥于兒女私情，是我亂說話了。”

“知道錯了，就去領罰去。”

“是。”

長風抱拳朝向許淩雲，低眉向身後走去，說是去讨罰，拐個彎就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開玩笑，若是真去懲戒堂，幾鞭子下去，那不得皮開肉綻。

他抖了抖後背的惡寒，身上裹着的被子緊了又緊，絲毫未察覺這天兒剛入秋。

姜忱啟程離開涼州城的這天，風水缥缈，四絲絲縷縷的雨線将人包裹在潮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