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牢裡寒氣逼人,姜忱提着藥膳甫一走近,寒風撲面而來。
她忍不住擔心甯緻遠是否安然無恙,還惦念着他那隻尚在療養的腿。
踏着積水的石路,每經過一個牢籠,裡面的人都會撲着沖上前,雙手緊緊攥着鐵欄杆,那黏膩、濕漉漉的打量目光,看得姜忱胃中做嘔。
好在,提前拿錢打點過,一路上有侍衛帶領,暢通無阻地走至甯緻遠的牢籠前。
“甯緻遠!”她小聲輕喚着。
裡面的人安靜地躺在床上,準确來說,是躺在枯草堆裡面,潮濕的溫度,那些草堆早已生黴,難聞的味道充斥着整個牢裡。
還是沒有人回聲應她。
姜忱有點擔心,又塞了一些錢給守衛,“這些錢,就當是麻煩兄弟們的酒水錢,我想進去看看他,不知道行不行?”
侍衛一早就被告知,隻要姜忱不劫獄搶人,任由她便。
“行,快點!”他往空中抛了幾個銅闆,然後穩穩接住,隻發出幾聲清脆的碰撞聲。
姜忱拿了鑰匙,着急忙慌開了門進去。
等她踏足第一步時,她突然感覺不知所措起來。
該如何解釋呢?
又該從何說起?
他會信嗎?
她躊躇不安,站在原地沒有動。
反倒是背對着她的甯緻遠按耐不住,他緩緩撐住半個身子。
一看見甯緻遠要起身,姜忱趕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要扶他起身,“我幫你。”
甯緻遠冷眼看着他,默默拿下姜忱扶住她的手,“不用了,我自己來。”
姜忱何時見過這樣冷漠的甯緻遠,可也深知,兩個人橫着一條河,若她解釋不清楚,恐再難回到以前了。
“我……”姜忱思量許久,張開口就要道歉,“此事全是因我而起,我會救你出去的。”
甯緻遠面無波瀾,“如果你要說這個,那請你走吧!”
姜忱抿了抿唇,眼中幾乎有淚光閃爍。
甯緻遠以這種殺敵一百自損一千的方式,逼着姜忱說實話,将她遠遠推開,自己何嘗不是心疼呢。
“那個人死了嗎?”甯緻遠啞着喉嚨問道,“你看見他死了嗎?”
連着問了兩遍,姜忱知道他心裡不坦蕩。
其實,她一開始也不相信那個乞丐暴斃而亡,直到她親自确認了屍體,面部腫脹,幾乎看不清楚他的臉,官兵四處搜尋線索,才确認就是此人。
明明她早就和那個醫治的大夫确認過,那個老乞丐分明就是皮外傷,不可能突然暴斃而亡,臉上的傷口也都是近期新添的。
“我知道不是你殺的,背後的殺人兇手是沖着我來的。”
甯緻遠失神片刻,搖了搖頭,一擡眼望進她擔憂的眸子裡,“可是,我真的差點就想殺了他。”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縱然明白這個道理,可甯緻遠無法原諒自己可怕的念頭。
明明,他最讨厭以暴制暴這種事情。
“是他有錯在先,你隻是防禦,”姜忱接着開解道:“何況,我去找過那個大夫,他說了那個人隻是看着嚴重,實際上都是皮外傷,還不如你的傷勢嚴重。”
對了,他後面背着那個老乞丐到了醫館救治,可以找那個人幫他證明,人不是他殺的。
看穿了他的想法,姜忱失落地望向他,“那個大夫跑了,可能怕惹火上身,等我去找他的時候,已經人去樓空了。”
剛點起的希望被冷水破滅,姜忱感慨自己心狠的同時,卻也覺得世事無常。
“那個大夫還讓我給你帶句話。”
“什麼?”
姜忱拿出準備好的熱飯菜,一個接着一個拿出來,擺在甯緻遠面前,“他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收你為徒。”
甯緻遠忽得笑出聲,“那他跑什麼?”
笑容裡夾雜着無奈和苦澀,姜忱的心仿佛泡在水裡,發脹地疼。
“你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甯緻遠拿起筷子,夾了一口米飯,細細咀嚼,“問了,你就會告訴我嗎?”
姜忱自顧自解釋起來,“早在杏花鎮時,就應該和你坦白,可我害怕你因為我受到牽連。”
甯緻遠見她事無巨細地袒露,放下筷子,盤腿坐在枯草墊子上,認真地聽她說話。
“那日我們從書院回去,路上碰到殺手,我本以為那群人是沖着遊行舟去的,現在回想起來,也不盡然。”
甯緻遠像是一個好好學生,提問道:“是那次我第一次發現你會武功嗎?”
“嗯。”姜忱下了決心,“其實在我沒有來到杏花鎮前,是被暗影樓收在門下。他們教我怎麼殺人,怎麼為樓主做事。可我不想呆在那個殺人不見血的地方,就偷偷溜走了。”
她陷入回憶,沉重的情感波動,讓甯緻遠懷疑自己是否不該多問一句。
“後開,我也是到了涼州城才知道,遠來半路劫走那批軍糧的人也是暗影樓的人。我和遊行舟做了一個約定。”
“什麼?”甯緻遠即便膽戰心驚,也試圖搞清楚來龍去脈。
“我幫他查清楚背後的主謀,他幫我殺一個人,那個人……”姜忱喉嚨滾了滾,“他害了我師姐,他必須死。”
“那他現在……”
姜忱回道:“還沒,快了。”
甯緻遠知道自己和姜忱不一樣,他有父母親人,但是姜忱沒有,她的身世更令人唏噓。
“所以,大概想殺了我,但偏偏連累了你,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甯緻遠看着黑暗中姜忱越走越遠的背影,陷入沉思,所有古怪的地方都解釋清楚了。
不過,他并不記恨姜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