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書語用盡全身的力氣,也不過是翻了個身,面朝着門外。
她已經虛弱到連句完整的話都難以說出口。
一門之隔的鄭博文十分擔心,還在輕聲續續地喚着,“書語——”
突然,房内咯噔一聲,茶盞摔碎在地。
鄭博文再也顧不得是否和乎禮法,推開門徑直走了進去。
“書語,”聽起來,他似乎十分焦急,鄭書語艱難地笑了笑,朦胧的視線裡,有個巨大的黑影,蹲在她的窗前。
沒有觸碰的溫度,她卻覺得這個冬天暖和極了。
未關禁閉的窗縫裡,擠出細碎的風聲,檐外狂風呼嘯,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有雪花落下。
她的眼皮仿若千斤重,僅有的感知是傳入耳朵裡的聲音。
不一會兒,她連屋外的風聲都聽不見了,就像是被關在了密不透風的盒子裡面。
不安、焦躁和恐懼,将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後背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書語,不怕,哥哥在這裡呢?”
那道輕喚的呢喃,鄭書語一時間竟分不出現實還是幻覺,自從鄭博文離家出征,在外的時間少則一年,多則三五年,極短的時間裡,他都在有意識地回避着鄭書語。
男女有别,何況鄭博文還在想着為妹妹尋一家好親事,自然不能因為自己的言行,而耽誤她的名聲。
鄭書語心底苦澀,眼角也不自禁流下幾滴眼淚。
幻想着窗前人能夠溫柔地拭去,畢竟夢裡的人可是幾盡溫柔,可直到淚水幹涸,那隻伸到她臉邊的手,卻不肯再往前去,最後收回了手。
她最後失去了意識,沉沉地墜入黑暗。
“大公子,菘藍姑娘請來了!”春月幾乎是馬不停蹄地找到姜忱,又拉上菘藍,緊趕慢趕,急出一身汗。
鄭博文眼眶紅了,偏頭揉了揉眼睛,“快請他們進來!”
菘藍提着藥箱,越過衆人,坐在床前的小凳子上。
床上躺着的女子,面色蒼白,眼皮薄薄的,略微紅腫,菘藍轉頭又看向鄭博文。
心裡像是個明鏡一樣,瞬間,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
她擡手搭脈在鄭書語的手臂上,大夫最怕不聽話的患者,哪怕菘藍提醒過她不要再傷害自己的身體,可鄭書語還是不當回事。
在這個阖家團圓的佳節,病卧在床,全府上下跟着她着急,心疼。
忽而,她的臉色一沉。
前些日子的診脈,鄭書語雖然虛弱,但不至于這麼快就意志不清醒。
哪怕她不願意承認,可手下若有若無的脈象,昭示着這個人危在旦夕。
她收回手,一旁等待的鄭博文焦急地問她,“我妹妹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
菘藍面色沉重,搖了搖頭,“不清楚!”
轉而鄭博文就要去請太醫,“備馬,我要去宮裡請太醫!就找那個李太醫,他不是說,隻要書語好好調養,總能恢複的嗎?……”
他的腳步踉跄,一味地往前走。
遊行舟看得心裡不是滋味,扶住他歪歪斜斜的身體,“你别這樣,書語不想看見你這副模樣,和她說說話吧!”
鄭博文再也掩飾不住自己的痛苦,喉嚨哽咽,“我該怎麼辦?我應該做什麼?”
戰場上所向披靡的大将軍,此刻像是一個無助的小孩,一個勁地問着接下來該怎麼辦?
即使他知道事已至此,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遊行舟拍了拍他的肩膀,似要把自己的力量渡給他,“去和她說說話吧!”
姜忱的心髒如被人緊緊攥在手裡一樣,悶疼不止。
“我們先出去吧!菘藍走在前面,姜忱和遊行舟跟在她的身後走出去。
隻有春月守在床前,等着鄭博文喊她。
——
“你說,那個丫頭怎麼了?”大夫人懶洋洋地躺在軟塌裡,厚厚的毛領外襖将她溫暖地裹在裡面,密不透風。
嬷嬷樂呵呵道,“可不是嘛,驚動了大公子,現在請來了一大群人,都圍在姑娘的房間裡面。”
“怎麼說?”
“聽說……”嬷嬷四下轉看了一圈,壓低聲音,湊近道,“聽她屋子裡的姑娘說,多半是不行了!”
大夫人仍然神情淡淡,“着急什麼,這不還是沒有死嗎?”
“我估摸着,活不成了,畢竟……”後半句話,在大夫人刀子一般的視線裡,咽了下去。
——
“公子,你要不要去休息一會兒,我在這裡守着!”春月小聲說道。
“不用了,我守着就好了!”
姜忱幾人還在外面等着,想着可能會有點安慰他。
春月看着隔間裡,還在一同等着的幾人,勸他,“公子,你要不要去看看遊大人,他們還在外面等着?”
鄭博文聞言,擡眼看見了遊行舟幾人擔憂地望着他。
“好,你先照顧書語,我去去就來!”